她顿了顿,似乎组织了一下语言:“报复他,看起来是‘掌控’,其实还是被他影响着——被他过去的恶行影响着,驱使着我去做一件会让我自己……变得不那么像我的事。我不想余生都活在对他的怨恨,或者对他下场的‘快意’里。那太累了,也太……可悲了。”
祁夜怔怔地看着她。昏黄灯光下,她苍白的脸上有一种近乎神性的宁静和通透。这个曾经脆弱到需要他强行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女人,这个在他怀里崩溃痛哭、自责自厌的女人,此刻却说出如此清醒而有力的话。
她不是在为李轩开脱,而是在为自己寻找一条出路。一条不被过去的伤害定义,也不被复仇的欲望吞噬的出路。
“所以,”周芷宁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祁夜,停下吧。已经做的,我无法改变。但以后……请为了我,停下来。不要再用那种方式……去‘保护’我,或者替我‘讨回公道’。”
她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紧握的拳头上。“请为我,保持善良。”
“请为我,保持善良。”
这七个字,像最轻柔的羽毛,却带着千钧之力,轻轻落在祁夜的心湖,荡开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他低头,看着覆在自己手背上那只纤细、冰凉、却异常稳定的手,再看向她眼中那片澄澈而坚定的光,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善良?这个词离他太遥远了。从他为了在祁家生存而学会算计,从他为了保护母亲留下的微薄资产而与人争斗,从他为了爬上今天的位置而无所不用其极开始,“善良”就成了一种奢侈且无用的品质,甚至可能是致命的弱点。他的世界是丛林法则,是利益交换,是精准打击和冷酷报复。他习惯了用最有效、最彻底的方式解决问题,扫清障碍,无论那手段在旁人看来多么黑暗。
他以为,用同样的方式替她清除掉李轩这块污秽的绊脚石,是对她的保护,是迟来的“正义”。他甚至在想象李轩狼狈不堪时,感到一丝冰冷的快意。
可她却说,不要。
她说,仇恨是循环。她说,报复不会让她好过,只会让她觉得自己成了另一个施加伤害的源头。她说,她想选择一条不同的路,一条不被过去拖累、也不被仇恨驱使的路。
她在请求他,为了她,保持善良。
祁夜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情绪在胸腔里冲撞。不是愤怒,不是不解,而是一种混合着震撼、茫然、以及……一丝微弱却无法忽视的羞惭。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用强大的力量为她遮风挡雨,为她荡平前路。可现在看来,他挥舞的利刃所带起的风,本身就可能伤到她,或者让她沾染上她不愿沾染的血腥气。
“我……”他开口,声音艰涩,发现自己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从未被人要求“善良”过,尤其是被他视为需要他绝对保护的人。
周芷宁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她的手依然轻轻覆在他的拳头上,传递着微凉的触感和一种奇异的、抚慰般的力量。
良久,祁夜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温热宽大的掌心里。他抬起眼,对上她的视线,那双向来深邃锐利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挣扎、妥协、困惑,还有一丝破土而生的、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柔软。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仿佛每个字都经过内心剧烈的权衡,“我会停手。李轩那边,只要他不再出现在你的世界里,不再构成任何威胁,我可以……放过他。”
他说“放过”,而不是“停止报复”。这细微的差别,显示出他根深蒂固的思维模式——主动权仍在他手中,是“施予”而非“遵从”。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承诺,一个为她而做出的、违背他本性的承诺。
周芷宁听出了这其中的差别,但她没有点破。她知道,对于祁夜这样的人来说,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一种巨大的改变。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不能指望他立刻变成一个悲天悯人的圣人。
“谢谢。”她轻声说,这一次的“谢谢”,比清晨的那一声,似乎多了几分真实的暖意。
祁夜摇了摇头,握紧她的手:“不用谢我。是我……该谢谢你。”谢谢你,在我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时候,拉了我一把。谢谢你,让我看到,除了仇恨和掌控,还有另一种面对伤痛的方式。
他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但眼神里传递的信息,周芷宁似乎接收到了。她微微弯了弯嘴角,那是一个极其疲惫,却异常真实的、浅浅的弧度。
“我累了。”她说,声音里带着宣泄后的虚脱和一种奇异的安宁。
“睡吧。”祁夜为她掖好被角,“我就在这儿。”
这一次,周芷宁没有拒绝他的陪伴。她闭上眼,很快,呼吸变得绵长均匀。这一次,她的眉心是舒展的,没有噩梦纠缠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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