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部长的刁难像一根刺，扎在林星遥的心头，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在这座冰冷高塔中的尴尬处境。随后的几天，她被严格限制在那个被称为“A7区”的范围内，活动轨迹仅限于住所和检测室两点一线。没有交流，没有解释，只有日复一日的扫描、监测和那些令人不适的、被模拟出来的“情绪回响”测试。
顾晏清几乎每次都会在场，像一座沉默的冰山，观测、记录、分析。他公事公办的态度没有丝毫改变，仿佛那天为她挡下李部长的行为，仅仅是为了维护他自己的研究权限，与“林星遥”这个人本身无关。
这天，她被带到了一个与之前略有不同的房间。这里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医疗仪器，更像是一个空旷的、用于格斗或体能训练的大厅，只是四周墙壁覆盖着特殊的吸波材料，显得异常安静。顾晏清独自站在房间中央，等待着她。
“从今天开始，进行适应性训练。”他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你的能力，共情与‘梳理’，本质是精神层面的深度交互。这种交互在带来效果的同时，也让你过度暴露在他人的精神污染之下，反噬由此而来。”
林星遥安静地听着，这是顾晏清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剖析她的能力，尽管用的是她不太习惯的、冰冷的技术性语言。
“解决问题的核心，并非抑制你的共情力，而是建立‘边界’。”顾晏清抬起手，指尖似乎有微弱的光芒流转，一股凝练而纯粹的精神力场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稳定、坚固，如同无形的壁垒。“一道只属于你个人的、可控的精神壁垒。它不会隔绝你的感知，但会过滤掉那些足以对你造成伤害的、无序的冲击，让你在‘梳理’时，能够保持自我意识的清晰与稳定。”
他演示着，那精神力场收放自如，精准地控制着范围和强度。“尝试感受它，理解这种‘隔绝’与‘控制’的状态。”
林星遥依言，小心翼翼地探出自己的感知。当她的共情力触碰到顾晏清构筑的那道“边界”时，她感受到的是一种绝对的秩序和冰冷。它像一面光滑无比的镜子，将她试图探入的情绪感知完全反射了回来，不留丝毫缝隙，也隔绝了所有内在的温度。
她本能地感到排斥。她的能力源于“接纳”与“融合”，是敞开心扉去感受、去理解，最终达到抚慰与平衡。而这种建立“边界”的做法，在她看来，无异于一种冰冷的自我封闭，是将自己与他人情感世界隔开的墙。
“我……我不明白。”她抬起头，眼中带着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如果设立了这样的边界，我还如何去真正‘理解’那些痛苦？如何去‘梳理’那些纠缠的情绪？”在她看来，失去了感同身受，她的能力将失去根基。
顾晏清看着她，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她的疑问早在他的预料之中。“理解不等于淹没。外科医生治疗伤口，需要的是精准的刀法和解剖知识，而不是让自己也感染上同样的病菌。你的‘梳理’，同样需要技巧和控制，而非一味地承受。”
他用了一个林星遥无法反驳，却让她内心更加冰冷的比喻。在他眼中，那些汹涌的情感，那些痛苦的呐喊，难道都只是需要被清除的“病菌”吗？
“尝试构筑你的边界。”顾晏清没有给她更多思考的时间，命令道，“以你的精神力为核心，想象一道屏障，区分‘自我’与‘外界’。”
林星遥闭上眼，努力集中精神。她尝试着像他说的那样，在自身精神海的外围构筑什么。但她的力量习惯于流淌、渗透，而非凝固、隔绝。每一次尝试凝聚，都感觉像是在对抗自己的本能，精神力的流转变得滞涩、别扭，非但没有形成有效的屏障，反而因为这种内在的冲突让她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有些发白。
几次尝试均以失败告终。她构筑出的所谓“边界”脆弱不堪，如同阳光下的薄冰，稍一接触外界的情绪波动便瞬间碎裂，根本无法起到防护作用。
顾晏清静静地看着她的努力和失败，没有催促，也没有指导。直到林星遥因为精神力的消耗和挫败感而微微喘息时，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
“看来，你需要更多的时间来理解‘自我保护’的概念。”他顿了顿，补充道，“以及，理性运用的必要性。”
他的话语像最后的判决，为这第一课画上了句号。林星遥站在原地，感受着体内因为强行构筑边界而有些紊乱的精神力，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她难以理解这种冰冷的自我防护，正如顾晏清或许永远无法理解，为何有人愿意敞开自己，去拥抱世间的痛苦。这不仅仅是能力的训练，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存哲学，第一次发生了正面、且看似无法调和的碰撞。
在这座理性的高塔里，她的第一课，学到的便是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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