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殿梁城的石板路,一个黑影从路边闪过,随即消失在黑暗中。
车厢帘子随着夜风晃动,郑茗透过那帘子中间的缝隙看去——
苏明远和苏全一左一右坐在马车外的驾车板上。他侧头对驾车的苏全道:
“清韵阁赎人之事已传入御史台,需借‘风流债’掩人耳目”。
“喏!大人血气方刚,老奴理解!”管家苏全立刻挺直腰板,一脸“包在我身上”的郑重。
苏明远回了一个白眼,一言未发。
“老奴记得苏老大人在世时与郑学政把酒言欢,曾说过女儿梦中偶得佳句,气势如虹。那姑娘的胎记与卷宗记载的分毫不差。莫非……她是郑老的遗孤?”说完,苏全那双精明的眼滴溜溜一转,扫过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又扫过自家大人那张俊美的脸,眉头已拧成了麻花。
他从宽大的袖袋里一阵摸索,掏出来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布包。
“大人!”苏全摊开油纸,不由分说就把那布包往苏明远鼻子底下怼,“快!先吸两口!压压惊,也压压邪气!”
苏明远猝不及防,被那腌菜缸混了硫磺的怪味呛得眉头紧锁,赶紧偏头躲开:
“苏全,你这是作甚?”
苏全一脸痛心疾首,举着那“生化武器”如同举着尚方宝剑。
“大人!您可知道那清韵阁是什么地方?那是菌毒大染缸!瘟疫培养皿啊!什么桃花瘟、杨梅疮、风流疙瘩……防不胜防!那郑姑娘刚从里头捞出来,谁知道身上沾了多少‘好东西’?您刚才还……还离那么近说话!我敢靠近全靠身上揣着这个!”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差点喷到苏明远脸上:
“老奴这‘百毒避秽乾坤无敌香囊’,可是用雄黄、艾绒、苍术、外加三钱砒霜粉秘制七七四十九天!吸一口,百病消。揣怀里,邪祟跑!稳妥起见,先把郑姑娘找个干净厢房观察三日,看看有无发热、咳血、起红疹……”
苏明远忍无可忍,抬手不耐烦地捏住苏全递香囊的手腕:“收起你这破玩意儿,熏得人头疼!去酒楼,快!”
“哎哟,我的大人呐!”苏全手腕被制,宝贝香囊差点脱手,哭丧着脸压低声线。
“色字头上一把刀,病字底下万骨枯!您千金之躯,万一染上点啥,夫人问起来,老奴只能以死谢罪了啊!您算算,赎身银一千两,封口费一千两,打点龟奴五十两,马车折旧二两……大人!这姑娘每喘一口气儿都值三钱银子啊!”
苏明远额角青筋直跳,只觉得这老奴的算盘珠子都快蹦到自己脸上了,无奈地挤出两个字:
“……私账!”
苏全瞬间收声,脸上悲愤一扫而空,只剩精打细算的郑重:“喏!老奴明白!”
马车行驶了很久,停在僻静的酒楼后巷。
雅间内,苏明远临窗而立。风雪从他身侧的窗隙卷入,却吹不散他周身那股沉凝的气息。
郑茗的目光锁在他腰间那枚青螭衔月佩上——那云纹,与她前世那个宝贝古风钥匙扣,分毫不差!
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刺入她的脑海:
青螭衔月佩……苏明远……这些要素,分明都出自她那本被退回的废稿小说!
可那稿子里,何曾有过‘郑茗儿’?又何曾写过翰林官青楼赎罪臣之女的戏码?
是穿书……却穿进了一个被彻底魔改、危机四伏的剧本里?
苏明远忽然转过身,看向郑茗。“姑娘!我寻你多时了。”
“寻我?”郑茗嘴角勾起一抹讽刺,“苏大人清流名士,寻我这青楼女子作甚?难道翰林院缺人唱曲儿解闷了?”
她向前微微倾身:
“还是说……苏大人寻的不是妓子,而是郑家那条……早该在血泊里断了的‘遗落血脉’?所以才不惜屈尊降贵,去清韵阁?”
苏明远并未直接回答,看向桌上温着的酒壶。
郑茗嗤笑出声,她抬手指向窗外漫天狂舞的雪,眼中写满悲愤:
“明人不说暗话。苏大人看看这风雪,像不像郑家被灭门那夜?”郑茗胸膛剧烈起伏。
“姑娘方才看向苏某的眼神似有慌乱,莫不是怕了?”苏明远迎上郑茗的目光。
“前路是刀山还是火海?我郑茗……”她停住,这个名字脱口而出,前世的不甘和今生的决绝在胸腔激荡,“还有什么可怕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炸开。伪装、试探、言语机锋……这一切太慢了!苏明远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常规方法根本探不出深浅。她需要一场爆炸,需要把两人之间那层虚伪的窗户纸彻底撕碎!
赌赢了,逼出真相;赌输了,大不了一死,也好过做糊涂鬼!
郑茗动作快如鬼魅,袖中的锋利碎瓷抵在了苏明远的脖颈。
锋刃紧贴着他的皮肤,压出一道细微红痕。
“少跟我绕这些弯。郑茗儿是谁?你,是不是真的苏明远?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苏明远僵了一下,随即竟放松下来。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脖颈上的碎瓷,目光依旧平静地停在郑茗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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