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边,劫云已散,可人心未宁。
司空长风那一记无形意枪,被林知文一个“御”字轻轻化去,如风入深谷,无声无痕。众人虽亲眼得见,却仍觉恍惚——那不是拼力相抗,也不是巧劲周旋,而像是……道理本身挡住了枪尖。可这“道理”,真能成道?
大师兄的试探结束了,可更大的疑问才刚刚开始:这“文道”,到底是什么?
它不像剑出鞘,气贯长虹;也不像枪破空,势如奔雷。它没有真元涌动,不见元气翻腾,甚至连一丝杀意都无。可它却让逍遥天境的枪意消弭于无形。这般手段,已非寻常武学可解,可若说它是术法、是神通,却又处处透着“理”字的影子。
众人屏息,目光如钉,全落在林知文身上。
他站在废墟中央,脚下是被天劫劈裂的青石,身旁是倒塌的亭角与焦黑的旗杆。风从断墙间穿过,卷起几片残叶,拂过他素净的衣角。他没说话,只是弯下腰,拾起一块锋利的碎石。
石片在他指尖轻转,随即,他蹲下身,在一片平整的石板上,一笔一划地刻了起来。
“沙……沙沙……”
声音很轻,像是春蚕食叶,又像细雨落瓦。可这细微的摩擦声,却让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他手下的动作——他不用真气,不借外力,全凭腕劲,一笔一画,沉稳有力。
刻的第一个字,上为“宀”,下为“豕”,形如屋下有猪,古意盎然。有年长的长老眯起眼,低声喃喃:“这……是‘家’字的古体?”
第二个字,笔画圆融,中心一点,如心藏仁念,外廓包容。有人认出,那是“仁”字的古体。
第三个字,三笔直立,如人挺身而立,不偏不倚。是“正”。
第四个字,心形为底,火苗微燃,是“心”。
第五个字,走之旁托着“首”字,如人行于道,是“道”。
五个字,一字排开,静静躺在石板上,没有金光闪耀,也没有符文流转,可谁都不敢小觑。它们像是从远古走来的低语,带着岁月的重量,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林知文放下石片,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他望着众人,目光温和,却有不容回避的清明。
“诸位师兄、师姐,长老们,同门们。”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山涧清泉,淌进耳中,“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这文道,到底是真是假?是花架子,还是真功夫?刚才大师兄那一枪,我接下了,可那只是‘用’,不是‘体’。今天,我想说说,文道的‘根’在哪里,更想说说——它与武道,在实处,究竟差在哪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
“武道,是向外求力;文道,是向内求理。”
“武者练拳,一拳打出,碎石裂山,靠的是筋骨之力、真气之涌。而文者执笔,一笔落下,镇邪安魂,靠的是心中之正、胸中之气。一个靠‘炼’,一个靠‘养’。”
他指向“家”字,语气平实:“这第一个字,是‘家’。武者可以断情绝欲,闭关千年,只为破境。可文道不行。文道从‘家’开始——父母在堂,兄弟在侧,炊烟袅袅,犬吠鸡鸣。这是人间,是根。你若连家都不知为何物,何谈‘仁’?何谈‘道’?武道可超然物外,文道却必须扎根人间。”
“武道修行,重在‘破’——破关、破境、破敌。而文道修行,重在‘立’——立心、立身、立命。武者破关,是冲开经脉;文者立心,是守住本心。一个向外冲,一个向内守。”
他指向“仁”字:“这个字,是‘仁’。武者练气,为的是胜,为的是强。可我们修文道,修的是‘爱人’。看见老人跌倒,会扶一把;看见弱者受欺,会站出来。这不是软弱,是勇气。这种心,叫仁心。这种气,叫浩然之气。”
“武者的气,是真元,走经脉,化招式,可攻可守。文道的‘气’,是浩然之气,不走经脉,却充塞胸中。它不靠打坐炼出,而靠日日行善、事事守理养出来。它不伤人,却能御邪。武道以力压人,文道以理服人。一个靠‘强’,一个靠‘正’。”
他顿了顿,周身气息微动,如春风拂面,却不带半分杀意。他引用那句古语:“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
“你们看,”他继续道,“武者遇敌,拔剑便战,以快打快,以强压强。可文道者遇敌,未必出手。若对方理亏,我一句‘正’字,便可令其心虚胆怯;若对方执迷,我一纸‘仁’字,或可点醒迷途。武道以招制敌,文道以理化敌。一个靠‘技’,一个靠‘道’。”
他走到“正”字前,指尖轻点:“武者讲‘势’,气势如虹,压倒一切。文道讲‘正’,心正则身正,身正则言正。武者可以为利而战,文者必须为义而言。武道可以‘胜者为王’,文道却必须‘理直为先’。一个问‘谁赢了’,一个问‘谁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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