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雪月城的繁华与喧嚣,官道豁然铺展在眼前。
初秋的天,高远澄澈,云淡风轻。两侧山峦如打翻的调色盘,红叶与黄叶层层叠叠,热烈而深沉,将大地装点成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官道如一条灰白的丝带,蜿蜒伸展,没入远方的山坳,通向未知的远方。除了偶尔疾驰而过的驿马、零星的商旅,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行于这斑斓秋色之中。
李寒衣步履轻灵,看似不疾不徐,却总比林知文领先半个身位。白衣在秋风中微微飘动,身姿如孤峰之雪,不染尘埃,宛如凌波仙子。她话极少,大半时候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唯有那双清冷的眼眸,偶尔扫过路旁景致,或在林知文身上稍作停留,不知在思量什么。
林知文也不去打扰,只安静地跟在后面,感受着这份与雪月城截然不同的旷达与静谧。他一边默默运转文气,滋养文胆,适应着长途跋涉,一边也在观察着这位清冷的师姐,以及这片需要用脚步丈量的辽阔天地。
如此行了一日。傍晚时分,两人在一处临溪的林间空地歇下。篝火燃起,噼啪作响,驱散了秋夜的寒意。跳跃的火光映着李寒衣清丽绝伦的侧脸,冰霜般的容颜在火光映衬下,多了几分柔和,也映着林知文平静而深邃的眼眸。
溪水潺潺,虫鸣唧唧,夜色愈发静谧。
忽然,一直沉默的李寒衣抬起头,目光穿过跃动的火焰,直直落在林知文脸上,清冷的声音划破寂静:
“文道根本,为何?”
问得极为直接,毫无铺垫,一如她的剑,直指核心。或许是三日来的观察、感受,以及百花会上的所见所闻,让她心中积攒了这个最大的疑问——这力量看似平和,却能引动天威,启迪心智,其根源究竟在何处?
林知文对她的突然发问并不意外。他伸手拨弄了一下篝火,让火焰燃烧得更旺些,橘红色的光芒在他脸上跳跃。他没有立刻作答,反而反问:
“师姐以为,武道根本,为何?”
李寒衣几乎不假思索,清冷答道:“力、速、意、神。凝天地之力于己身,淬体魄,炼真气,凝意志,悟规则,以求超脱,得大自在。”这是最正统,也是最极致的武道认知。
林知文点头,表示认同:“武道求‘超脱’,是向外的索取与征服,以自身之力,打破枷锁,凌驾万物。故而重根骨,重天赋,重资源。”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沉静而悠远,“而文道,求的是‘融入’与‘明悟’。”
“融入?明悟?”李寒衣微微蹙眉,这两个词与力量似乎相去甚远。
“不错。”林知文拾起一根树枝,在火堆旁松软的泥土上,缓缓写下四个字——**知行合一**。
字迹古朴,隐隐透着文气的韵律。
“此四字,可为文道基石之一。”林知文指着字迹,缓缓道,“知,非仅指书本知识,更是对天地万物运行之‘理’的洞察,对人心本性之‘善’的体认,对过去未来之‘势’的推演。是格物致知,是明心见性。”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李寒衣:“便如师姐练剑,知其形(招式),亦需知其意(剑意),更需知其所以然(剑道本质),此乃‘知’之过程。”
李寒衣眼神微动,未置可否。
“而行,”林知文继续道,“非盲动,而是将所‘知’之道理,践履于实际行动之中。以所知指导所行,以所行验证、深化所知。武者炼气,是‘行’;文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亦是‘行’。”
“若只知不行,便是纸上谈兵,空谈误国,其知亦是虚知;若只行不知,便是冥行妄作,徒耗气力,其行难有寸进,甚至误入歧途。”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唯有知行合一,相辅相成,方能螺旋上升,不断接近大道本质。”
李寒衣静静听着,清冷的眸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她修炼止水剑法,要求心如止水,映照万物,这本身就是一种极致的“知”与“行”的锤炼。但她从未将其提炼到如此明晰的哲学高度。
“这与力量何干?”她直接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道理再好,若无力量支撑,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终究是空中楼阁。
林知文微微一笑,道:“师姐,天地运行,自有其‘理’,亦有其‘力’。风有风力,水有水势,雷有雷霆之威。文道所求,并非凭空创造力量,而是通过‘知行合一’,去认识、理解、乃至引动这天地间本就存在的、更为宏大本源的‘理’之力,或者说……‘道’之力。”
他周身文气微微流转,不显磅礴,却与周围的篝火、溪流、林木,乃至头顶的星空,产生了一种极其细微的共鸣。
“我养心中浩然正气,是因我‘知’其至大至刚,沛塞苍冥;我‘行’仁义之事,坚守正道,便是以行动滋养此气。此气一成,便与天地间的正气同频共鸣,故而能引动它,运用它。这非我之力,乃借天地之力,是道理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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