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先是模糊一片,继而慢慢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床畔一道沉默的深蓝色身影。
是展昭。
他坐在床前的踏板上,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如同永远不会弯曲的山岳,但那双总是锐利清亮的眸子,此刻却布满了血丝,下颌更是冒出了一片青黑色的胡茬,让他原本冷峻的容颜平添了几分前所未有的沧桑与疲惫。
他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眉头紧锁,那深刻的纹路里,仿佛压着三天三夜积攒下来的所有忧惧。
樊星澜看着他这副模样,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有点疼,又有点软。喉咙干涩得发疼,她尝试着吞咽了一下,用尽刚刚凝聚起的一点力气,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展……展护卫……”
展昭闻声,身体几不可察地前倾,立刻将一杯一直温着的清水递到她唇边,动作小心而稳定。
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小口,清润的水流划过灼痛的喉咙,樊星澜感觉舒服了些。她看着展昭那依旧没有舒展的眉头,下意识地,想驱散这份过于沉重的气氛。
她扯出一个极其虚弱,却带着点戏谑意味的浅笑,气若游丝地调侃道:
“你……你这副模样……胡子拉碴的……年纪轻轻……就……就一把年纪了……”
这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却成功地让展昭愣住了,他显然没料到,她刚从鬼门关挣扎回来,开口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竟是这个。
就在这片刻的寂静中——
“哐当!”
门口传来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
两人同时转头望去。
只见晏安正端着一碗浓黑的汤药站在门口,脸色比樊星澜还要苍白。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床上那个睁开了双眼、正虚弱地对着她笑的人儿,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
巨大的震惊与狂喜之下,她端药的手一软,药碗直直往下坠去。
一道蓝影闪过,展昭瞬间掠至门口,在那药碗即将粉身碎骨之前,稳稳地将其接住,碗中的药汁甚至没有溅出一滴。
他将药碗轻轻放在门边的矮几上,看了一眼床上苏醒的樊星澜,又看了一眼仍处于巨大情绪冲击中、无法动弹的晏安,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沉默地退出了房间,并轻轻地将房门掩上,将那方充斥着药味、泪意与巨大情感的空间,完整地留给了她们。
房门合上的轻响,仿佛是一个开关。
晏安一直强撑着的、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在这一刻,轰然断裂。
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瞬间汹涌了满脸。
她像是终于被解除了封印,几步冲到床前,却又在即将触碰到樊星澜时猛地停住,双手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着,仿佛害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幻影,一碰即碎。
她看着樊星澜苍白如纸的脸上那抹强撑出来的、令人心碎的笑容,三日来的恐惧、无助、铺天盖地的愧疚,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星……星澜……”她哽咽着,泣不成声。
樊星澜看着她这般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她努力维持着嘴角的弧度,尽管连抬起手臂都觉得无比费力,却还是缓缓地、坚定地,对着晏安张开了双臂。
她的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能抚平所有创伤的温柔力量:
“别哭了……”
“傻安安……让我抱抱……”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晏安所有的防线。
她再也忍不住,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如同拥抱一件稀世珍宝般,轻轻地、却又用尽全力地抱住了床上那具虚弱不堪的身体。
当晏安的脸颊贴上樊星澜的颈侧,她闻到的,并非血腥气,而是一股清淡的、带着阳光气息的皂角香,混合着一种她熟悉的、来自格物院特制伤药的淡淡苦涩。
她的哭声微微一顿,脑海里瞬间闪过三天前的画面——
她红着眼眶,与娘一起,用温水和干净的布巾,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擦去星澜身上已经干涸的血迹。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绝世瓷器,每一次触碰,都伴随着无声滚落的泪珠。
最后,她为星澜换上了这身她平日里最爱穿的、料子最柔软的月白中衣。
“对……对不起……”她把脸埋在那带着干净气息的衣料里,声音闷闷的,充满了后怕与自责,“都是我……才让你……”
樊星澜感受着怀中人颤抖的身体,听着那令人心碎的痛哭,闭上眼,用尽所有力气,回抱住她。
她的拥抱很轻,很虚弱。
却仿佛为晏安撑起了一方不再需要坚强、可以尽情脆弱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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