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位同修处获得的安宁,像一层被晨露浸润的薄纱,轻柔地覆盖在我与孩儿身上。然而,我这只从金丝牢笼中逃出的惊弓之鸟,深知平静的表象之下,必须时刻紧绷着警惕的弦。
静安师太日渐紧锁如川字的眉宇,慧明师姐那看似不经意、实则带着深沉忧思频频扫向院门的眼神,以及妙音师妹出入时愈发谨慎、总会在拐角处下意识停顿回望的姿态,都无声而确凿地印证着,危险的阴影并未因暂时的风平浪静而散去。它正如一条隐在深草中毒牙已备的蝮蛇,冰冷地耐心窥伺。
这日午后,秋日的阳光变得懒洋洋的,像一块融化了的、温暾的蜂蜜,涂抹在简陋却洁净的院落里。孩儿刚刚在佛龛旁铺着软布的摇篮里睡熟。慧明师姐正轻手轻脚地为那盏摇曳着慈悲光明的长明灯添入珍贵的油脂。妙音师妹在后院晾晒着洗净的、带着皂角清气的衣物。静安师太则与我坐在廊下的矮凳上,低声探讨着一句《金刚经》中“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的深意。
一切看似如常,甚至比往日更多了几分被岁月精心雕琢过的静好错觉。
然而,我们所有人都再一次低估了对手的耐心、狡诈,以及……对萧烈命令那如同附骨之蛆般不折不扣的执行力。
就在我们因为这片刻的静好而产生一丝微小裂隙的间隙里,一道如同鬼魅般、收敛了所有生息与杀气的阴影,已凭借我们对“寻常”动静的短暂麻木,潜入了我们这方视为最后净土与堡垒的小院。
直到日头西斜,妙音师妹如同每一个黄昏一样,习惯性地准备去将白日里虚掩的柴门仔细闩好。她的脚步刚踏入连接院子和客厅的门槛,便发出一声极力压抑的、短促到几乎噎在喉咙里的低呼:“这……这沙发上……何时……多了个人?”
我们几人心中俱是一凛!仿佛一道冰线顺着脊椎急速滑下!闻声无不放下手中之事,疾步冲入光线已然有些昏暗的客厅。
只见客厅那张靠墙摆放、平日里无人使用的破旧木制长沙发上,不知何时,竟赫然蜷缩着一个人影!他身上随意盖着一张不知从何处摸来的、沾着点点油污的旧报纸,姿态放松蜷缩,仿佛只是一个串门累了、在此随意小憩的邻家老汉。
但我的心,在目光触及那蜷缩姿态的、透着精干瘦削的轮廓的瞬间,便如同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猛地沉向了无底深渊!是那个地牢里的老看守!
静安师太脸色骤变,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射出锐利的光芒。她一个箭步上前,用自己清瘦却挺拔的身躯隐隐挡在我前方,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佛弟子不容侵犯的凛然威严:“这位老丈!你是何时进来的?登门入室,为何不通传一声?!”
沙发上的人影,纹丝不动,连呼吸的细微起伏都微不可察。
窒息般的、带着粘稠威胁感的寂静,在小小的客厅里飞速蔓延。我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尖锐的痛感混合着腥甜的血气,强行压下了胸腔里那如同失控战鼓般疯狂擂动的心跳。我一步步走上前。
伸出手,指尖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着,悬在那张肮脏的、仿佛带着不祥诅咒的报纸上方。下一刻,我猛地将它掀飞出去!
报纸如同失去生命的枯叶,无力地飘落在地。下面,赫然露出一张我们所有人都绝不愿在此地、在此刻见到的脸!他并没有睡,一双浑浊却在此刻闪烁着毒蛇般阴冷精光与诡异得意笑意的三角眼,正一眨不眨地、死死地、牢牢地锁定在我脸上!
“姬将军,”他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反复摩擦着朽木,“别来无恙啊。这地方……啧啧,倒是让老夫一番好找。”他慢悠悠地坐起身,干瘦的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响,“老夫不过是念着旧情,过来串个门,瞧瞧你。”
惊悚与暴怒如同冰与火的狂潮,瞬间席卷了我的理智!
“你想做什么?”静安师太寸步不让,瘦削的脊背挺得笔直,声音凛冽如三九寒风。
老头嘿嘿一笑,那笑声像是夜枭的啼叫。他拍了拍衣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不做什么。就是奉头儿之命,来看看他日夜惦念的人。顺便嘛……请姬将军,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做下属的难处,乖乖跟老夫回去。”
“休想!”妙音师妹立刻柳眉倒竖,厉声喝道。
“就凭你们?”老头眼神骤然一厉,枯瘦如钢筋般的手掌快如闪电,带起一股腥风,五指成爪,猛地绕过静安师太,直向我脖颈要害抓来!
“拦住他!”静安师太一声令下,苍老的声音因决绝而撕裂!
平日里看起来柔顺谦和的三位在家居士,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源于信仰与守护的勇气与力量!静安师太反应极快,抄起手边那根掉了毛的鸡毛掸子,直刺老头手臂要穴!慧明师姐一言不发,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坚毅,猛地合身扑上,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老头探出的那条胳膊!而最灵活的妙音师妹,更是娇叱一声,不顾一切地从身后猛地跃起,紧紧缠抱住老头的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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