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战局,尸骸枕藉,天地同悲。北境敌军,素有屠城惯例。先锋营的弟兄,每一天都在我眼前倒下。若不以此雷霆手段,行此修罗之事,速战速决……死的,就绝不止是这三百俘虏,而是我身后三座城池的,数十万百姓。”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周遭所有冰冷的空气连同那沉重的罪业一同吸入肺中,最终,吐出了那两个字:
“我……无悔。”
无悔!
这两个字,不再是声音,而是两道从天而降、裹挟着无尽血色与刺骨寒气的灭世惊雷,悍然劈落在姬凰那已然摇摇欲坠的信念高塔之上!
“轰隆——!!!”
塔身瞬间布满无数裂痕,轰然倾塌!扬起的尘埃,都是她信仰的碎片,是她慈悲理念的残骸!
“无悔?!!”
她几乎是倾尽全身的灵魂之力,将所有的悲愤、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质疑,都融入了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之中。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因为一种最崇高的信仰被连根拔起、被无情践踏后产生的、近乎毁灭性的极致愤怒与荒诞感!
“那你告诉我!我们在这里做的一切到底算什么?!我们日夜不休、倡导的宽恕、仁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教诲,我们亲手救下的每一个俘虏,开垦的每一寸曾经染血的土地,建立的这所谓的‘规矩’与‘秩序’……”
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激动而颤抖得几乎无法成言,伸出的手指也微微哆嗦着,指向萧烈,指向周围的一切。
“在你那轻飘飘的、却沾着三百二十七条亡魂鲜血的‘无悔’两个字面前,究竟算什么东西?!是一场自欺欺人的、天大的笑话吗?!还是你萧大将军闲暇时,戏弄苍生、扮演圣人的一场华丽演出?!啊?!”
她的声音,如同濒死凤凰最后泣血的哀鸣,在空旷的庭院中尖锐地回荡、碰撞,震得在场所有人——无论是悲愤欲绝、眼神燃烧着七年仇恨火焰的林家兄妹,还是忠诚却同样被这骇人真相冲击得面色发白、拳头紧握的雷豹,亦或是那些闻讯而来、心中已将此地视为最后净土的、眼神中充满了茫然、恐惧与信念灯塔骤然熄灭后巨大空洞的普通寨民——都噤若寒蝉,脸色惨白。
柳娘子惊恐地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世界观被彻底颠覆的骇然与无措。连一向智计深沉、沉稳持重、试图在乱世中寻找一条可行之路的韩文远,此刻也紧紧皱起了眉头,看向萧烈的目光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深沉的审视。
萧烈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咯咯”声,呈现出失血的苍白。他看着姬凰那因极度愤怒和失望而近乎崩溃的样子,看着她眼中那曾经映照着星河与慈悲、温暖了他冰冷心防的光芒被彻底的痛苦、质疑与绝望取代,他眼底深处翻涌着剧烈得足以吞噬一切光明的痛楚浪潮。
一股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的、如同万千冤魂同时尖啸的冰冷业力,瞬间缠绕上他的神魂。
但他依旧如同风暴中孤傲挺立、宁折不弯的擎天青松,挺直着那仿佛能扛起山岳与罪业的脊梁,没有回避,没有退缩。
“过往罪业,因果自负,我萧烈一人承担。”他的声音依旧强行维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稳,“与你们,与此地如今竭力营造的光明与安宁,皆无干系。”
他目光转向那对眼眸中只剩下仇恨与毁灭火焰的兄妹,语气坦荡得近乎冷酷:
“林枫,林雪,你们要的公道,我给你们。除了这条尚有未竟之事、需守护此地的性命,你们要什么补偿,尽管开口。”
“补偿?哈哈哈哈……”
林枫像是听到了这世间最荒谬绝伦的笑话,凄厉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七年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积累下的血泪与刻骨苍凉。
“我林家上下二十七口,一夜之间化为焦土白骨!我兄妹二人七年隐姓埋名,如同阴沟里的老鼠,饱尝世间冷暖,受尽屈辱!你拿什么补偿?!你那沾满血腥的臭钱,能买回我父亲的命吗?能让我母亲复活吗?!能让我林家二十七口冤魂安息吗?!”
他猛地伸手指着萧烈,目眦欲裂,声音泣血,字字诛心:
“我们不要你的任何补偿!我们只要你认罪!要你跪在我林家二十七口灵位之前,磕头!谢罪!要这朗朗乾坤、天下人都知道,你萧烈,你这个看似建立净土的大英雄,骨子里是个双手沾满无辜者鲜血的屠夫!刽子手!”
“放肆!找死!”
雷豹再也无法按捺胸中沸腾的护主之意与被点燃的暴戾之气,猛地抽出腰间寒光闪闪的佩刀,怒目圆睁,杀气腾腾地向前踏出一步,刀尖直指林枫:
“狗东西!敢如此逼迫头领,先问过某家手中的刀答不答应!”
“够了!!!”
姬凰用尽最后一丝源于母性守护(紧抱着宁儿)与残存佛性(强行观想心月轮)的理智与力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蕴含着无尽痛苦与最后威严的厉喝。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