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烈!你还认得此物吗?!”
一声泣血般的嘶吼,如同惊雷,炸碎了山寨午后的宁静。
那枚锈迹斑斑、边缘扭曲的军牌,被青年林枫死死攥在手里,像一块从地狱深处挖出的烙铁,烫穿了所有平静的假象。上面的“林”字,模糊,却带着尸山血海的腥气,直刺闻讯赶来的萧烈。
萧烈伟岸的身躯,几不可察地一晃。那不是心虚,而是某种更深沉的东西——是早已与血肉长在一起的伤疤,被连皮带肉,再度撕开的剧痛。
姬凰抱着宁儿走出,恰好撞上这一幕。她怀中小孩无知的咿呀,与那青年眼中几乎要流淌出来的血色悲愤,形成了最残酷的对比。她灵台深处传来尖锐的刺痛,清晰无比——她与萧烈共同构筑的“心域”,那片稳定温暖的能量场,被投入了一颗来自过去的、冰冷刺骨的巨石,涟漪瞬间化为狂澜,带着铁锈与亡魂的呜咽。
来了。 她心中一片冰凉。这业力,终究是追了上来。
“七年前,落鹰谷!”林枫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的,带着血沫,“我父亲林啸,奉你之命断后被俘!他已放下兵器,只求活命归家!可你呢?!萧大将军!为了你那赫赫军功,为了震慑敌军,你下令——将三百二十七名已降的兄弟,尽数射杀!万箭穿心!!”
“三百二十七条人命!”
这数字不是重锤,是一座坟山,轰然压在每个寨民的心头。空气,死了。
落鹰谷?屠杀俘虏?
那个会抱着宁儿在田埂上笨拙逗笑的头领?那个在分粮时永远把最后一份留给最困难人家的汉子?竟是……下令屠杀已降之兵的……修罗?
信任,不是碎裂,是蒸发。一种冰冷的陌生感,瞬间弥漫开来。
姬凰的脸色褪尽血色,她看向萧烈,那双凤眸里是翻江倒海的震惊,和一丝连她自己都鄙夷的、卑微的祈求。
否认。求你,否认它。
然而,她只看到了一片沉沦的、埋葬了无数亡魂的寂静。
萧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惯常锐利或温和的眼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承载了太多死亡而干涸的黑暗。
“是。”
一个字。
沙哑,平静,却比林枫所有的嘶吼加起来,都更具毁灭性。
“此事,是我所为。”
他认了。
姬凰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踉跄着靠住冰冷的廊柱,才勉强没有软倒。怀中的宁儿被惊动,发出不安的呜咽。净土?救赎?她感觉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站在由至亲之人尸骨垒砌的高台上,宣讲着慈悲与光明。
“林家败落!母亲哭瞎了眼,郁郁而终!我和妹妹像野狗一样活着,七年!就为今天!”林枫的泪水混着尘土,在他年轻却沧桑的脸上冲出沟壑,“我们不要你的命!”
他赤红的目光,如同两道燃烧的诅咒,扫过萧烈,扫过姬凰,扫过每一张惊骇的面孔。
“我们要你身败名裂!要你这‘净土’染尘!要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敬若神明的头领,是个不折不扣的屠夫!要你也尝尝,信仰崩塌,众叛亲离的滋味!”
“阿弥陀佛。”静安师太捻动佛珠,声音里带着深切的悲悯,“业力如影,因果不虚。萧施主自食其果,二位小施主执念缠身,亦是苦海沉沦。冤冤相报,如环无端,何时方是尽头?”
寨民们彻底炸开。
“三…三百多……头领他……”一个年轻寨民牙齿都在打颤,看萧烈的眼神如同看着恶鬼。
“那是打仗!你懂什么!”一个被萧烈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汉子梗着脖子反驳,眼神却已慌乱。
“打仗就能杀投降的人?佛祖都不容!”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他成不了佛!” 林枫的咆哮压过所有声音,带着毁天灭地的恨意,“那三百多冤魂就在天上看着!他们的怨气,能把你这所谓的净土都染黑!”
就在这时,一个被母亲死死抱在怀里的小女孩,睁着纯净无邪的大眼睛,指着林枫说:“娘,那个哥哥哭了,流的是红眼泪吗?”
童言,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穿了所有成年人的伪装,将这场悲剧最荒诞、最残酷的一面,赤裸裸地掀开。
天空,彻底阴沉下来,乌云低垂,仿佛苍穹也不忍目睹,将要落下血泪。
“啧,好大一场伦理悲剧。看得本座……都快打哈欠了。”
一个极度不合时宜的、慵懒带笑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
玄煞不知何时倚在了廊柱阴影下,仿佛看了许久的热闹。他无视所有投来的震惊、愤怒、不解的目光,只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枫。
“小子,恨意挺足,就是脑子不太灵光。” 他歪了歪头,语气轻松得像在点评一道菜,“让他身败名裂?简单。杀了他?更容易。可然后呢?”
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姬凰惨白而混乱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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