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往后，你的道，本王陪你一起走。”
这句话，如同投入古井深潭的巨石，在陆清然一向平静无波的心湖中，激起了滔天巨浪。她猛地抬起头，撞进萧烬那双深邃如夜的眼眸中。那里不再有以往的审视、猜忌、或是以权势压人的冷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虔诚的郑重与决绝。
月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将他此刻的神情勾勒得无比清晰——那不是一时冲动的许诺，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如同烙印般刻入骨髓的誓言。
陆清然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她习惯了孤独前行，习惯了承受非议与不解，习惯了只依靠自己的专业知识与坚定信念在这陌生的时代踽踽独行。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尤其是像萧烬这样一位权势滔天、曾视她如草芥的亲王，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不是施舍，不是利用，而是……同行。
陪她走那条布满荆棘、被视为“污秽”与“不祥”的道路。陪她去倾听那些沉默的亡魂，去对抗那些试图埋葬真相的权势与谎言。
这比任何情话，都更让她心神俱震。
萧烬看着她眼中罕见的、几乎可以说是失措的情绪，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和因惊讶而微启的唇，心中那片因她的话语而激荡的海洋，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一句空话。
这意味着，他将毫无保留地站在她的身后，用他的权势，他的力量，他的一切，去为她撑起一片能够施展所学的天空，去扫平她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障碍——无论是来自世俗的偏见，官场的倾轧，还是来自如柳弘那般可怕的敌人。
这意味着，他认同了她的“道”，并将之视为了自己未来道路的一部分。他不再仅仅是将她视为一个有用的“工具”或需要保护的“女子”，而是真正意义上志同道合的“同行者”。
“本王知道，这条路不好走。”萧烬的声音低沉而平稳，打破了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沉默，“世人的白眼，官场的规则，乃至……你所要对抗的，可能是这世间最根深蒂固的黑暗。从前，是本王身处其中，却视而不见，甚至……也曾是这黑暗的一部分。”
他毫不避讳自己过去的错误，目光坦诚得让陆清然心头发烫。
“但你让本王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他的视线落在她那双曾无数次在尸骸与证物间探寻真相的手上，眼神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着敬佩与心疼的情绪，“一种……更为干净，更为直接，也更接近‘天理’的可能。权力不该是掩盖真相的工具，而应是匡扶正义的利器。这一点，是你教会本王的。”
他微微向前倾身，距离近得陆清然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能看清他眼中倒映着的、小小的、有些慌乱的自己。
“所以，这话，本王并非一时兴起。”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亲王特有的、不容置疑的份量，“你的道，是‘为生者权，为死者言’。那本王便做你手中的剑，为你斩开前路荆棘；做你身后的盾，为你抵挡明枪暗箭。你要查的桉，无论涉及何人，本王与你一起查到底！你要讨的公道，无论面对何种阻力，本王与你一起讨回来！”
他的承诺，没有华丽的辞藻，却比山岳更重。
陆清然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一股酸涩而滚烫的热流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她急忙垂下眼帘，掩饰住瞬间泛起的湿意。她来自一个强调独立与理性的时代，早已习惯了不对任何人、任何事抱有过高的期待。可此刻，萧烬这沉甸甸的、几乎是将他自己与她捆绑在一起的承诺，像一道强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她内心深处那片孤独坚守的领域。
她不是不渴望同行者，只是从未奢望过。
“……为什么？”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王爷身份尊贵，前途无量，何必……何必与我趟这浑水？”
萧烬看着她低垂的头颅，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心中那片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他伸出手，不是去碰触她，而是缓缓地、郑重地，按在了自己依旧带着隐痛的胸口——那是为她挡刀的位置。
“因为这里，记得。”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是陆清然从未听过的语调，“记得你如何将它从地狱拉回。也因为这里，”他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头，“看得明白。明白你所坚持的东西，值得本王付出一切去守护。”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更因为，你是陆清然。是那个能让枯骨开口，能让血迹说话的陆清然。是那个……让本王萧烬，心甘情愿说出‘陪你一起走’的陆清然。”
夜风拂过，带着初夏花草的微香，卷动着两人的衣袂。
陆清然终于缓缓抬起头，眼中的慌乱与失措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也更加坚定的光芒。她看着眼前这个褪去了所有高傲与冷漠，只剩下坦诚与郑重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错辩的认真。
许久，她轻轻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谢”，只是迎着他的目光，清晰而平静地说道：
“前路艰险，王爷……珍重。”
她没有拒绝。
这便是她所能给出的，最郑重的回应。
萧烬看着她恢复清亮的眼眸，看着她眼中那不再设防的、甚至带着一丝并肩作战意味的光芒，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浅、却真实无比的笑意。
“彼此彼此。”他轻声道。
月光无声，将两人的身影拉长，紧密地交融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萧烬的承诺，如同最坚固的基石，彻底奠定了两人之间超越身份、超越情感、甚至超越生死的新型关系。从此，她追寻真相的道路上，将永远有他并肩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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