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
大昱王朝当今的天子,萧陌城!
他竟然……醒了?!而且,竟然拖着这样的病体,亲自来到了前朝,来到了这剑拔弩张的乾元殿!
太后的步舆中,传来一声短促的、近乎窒息般的抽气声。她死死抓住步舆的扶手,指关节泛白,眼睛瞪得几乎要脱出眼眶,死死盯着那个被搀扶出来的身影,脸上血色褪尽后,又涌上一股绝望的死灰。皇帝醒了……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醒了……他听到了多少?知道了多少?!
萧烬在看到皇帝身影的瞬间,持剑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眼中那冰封的杀意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到极点的情绪——有兄长苏醒的惊喜,有对病情的担忧,更有一种……尘埃即将落定的沉重。他缓缓地、将出鞘的乌金长剑,重新归入鞘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轻响。然后,他面向皇帝的方向,单膝跪地,垂首:“臣弟萧烬,恭迎陛下圣安!”
随着他这一跪,仿佛解开了某种无形的禁锢。
“臣等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跪拜声,轰然响彻整个乾元殿!这一次,无论是之前附议的、中立的、还是柳党余孽,全都匍匐在地,以额触地,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与敬畏而微微发颤。就连杨钰安,也深深躬身行礼。陆清然跟着众人一起跪下,心中却是波澜起伏——皇帝此刻出现,局势将彻底改变!
偌大的殿堂,只有步舆中的太后,还僵硬地端坐着,忘记了下舆,忘记了行礼,只是死死看着皇帝,仿佛看着一个从坟墓中爬出来的索命幽灵。
皇帝萧陌城被两名御医搀扶着,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地一步步向前走来。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单膝跪地的萧烬身上,那目光复杂,有关切,有疲惫,更有一种深沉的、了然的痛楚。然后,他的视线缓缓移开,扫过地上瘫软如泥、口角带血的林翰儒,扫过那些僵立原地、不知所措的慈宁宫侍卫,最后,落在了那架奢华步舆中,他那妆容精致却面无人色的母后身上。
母子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没有温情,没有庆幸,只有一片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皇帝的眼神里,是彻底的失望,是被至亲背叛的锥心之痛,是身为帝王者不容侵犯的凛然威严。
他看了太后良久,久到所有人都觉得呼吸艰难,太后更是几乎要瘫软在步舆中。
然后,皇帝才极其缓慢地、将目光移开,声音依旧沙哑虚弱,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震怒:
“朕……还没死。”
短短四字,如同四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心头,尤其是太后和她那些死士的心头。
“这乾元殿……还是朕的乾元殿。” 皇帝继续说着,每说一句,就向前艰难地走一步,御医和侍卫紧紧随护,“什么时候……轮到外人……在此动刀兵,拿朕的臣子,治朕的亲弟弟了?!”
他的目光如冷电般扫过那些慈宁宫侍卫:“滚下去。”
没有怒吼,没有威胁,只是平平淡淡的三个字。
但那些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太后死士,此刻却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和胆气,面如土色,连刀都握不稳了,“哐啷”声中,不少人手中的兵器掉落在地。他们不敢有丝毫迟疑,连滚带爬地退到殿角,深深跪伏下去,瑟瑟发抖。
步舆中的太后,嘴唇剧烈颤抖着,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试图挽回的哭腔:“皇儿……你……你醒了?太好了!哀家……哀家是听说前朝有人作乱,担心你的江山……”
“母后。” 皇帝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平静无波,却比任何斥责都更让太后心寒,“您累了。这前朝之事,纷乱嘈杂,不利于您静养。高无庸——”
一直沉默跟在皇帝身后不远处、同样面色苍白却强作镇定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高无庸立刻上前:“奴婢在。”
“送太后娘娘,回慈宁宫。” 皇帝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即日起,慈宁宫一应事务,由你亲自打理。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打扰太后静养。”
软禁!
而且是皇帝亲口下旨,由司礼监大太监亲自执行的、最彻底最无情的软禁!
“皇儿!你……你不能……” 太后如遭雷击,猛地从步舆中站起,头上的九龙九凤冠珠翠乱颤,声音尖厉绝望。
“母后!” 皇帝终于抬高了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还有一丝压抑不住的、深沉的痛楚,“有些事……朕昏迷这些时日,听得见,也想得明白。您……回去好好想想吧。想想父皇……想想儿臣……也想想您自己。”
他挥了挥手,疲惫地闭上眼睛,不愿再看。
高无庸躬身领命,带着几名御前侍卫上前,态度恭敬却不容抗拒地“请”太后下舆。太后还想挣扎,还想说什么,但看到皇帝那闭目不言、却散发着冰冷决绝气息的侧脸,看到周围那些或冷漠或畏惧的目光,她终于意识到,大势已去。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她颓然跌坐回步舆中,任由高无庸指挥人抬起步舆,在一众宫人簇拥下,如同打了败仗的军队,悄无声息地、灰溜溜地从来时的甬道退了出去。那繁复华丽的仪仗,此刻看来,只剩下无尽的讽刺与凄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