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禁。不是去更荒凉的冷宫别院,而是将她囚禁在这座她曾经统治的宫殿的核心,这座最奢华也最讽刺的牢笼里。非死不得出。
废太后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却比哭还难看。“静养……呵呵,静养……” 她重复着这两个字,眼中终于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自嘲般的波澜,“他终究……还是给他自己,留了最后一点遮羞布,是吗?” 这个“他”,指的是皇帝。
高无庸没有接话,只是继续传达着冰冷的安排:“伺候您的宫人,已重新调配。除每日固定时辰送膳、取用之物及太医请脉外,不得随意打扰您静养。您若有什么需要,可告知门外值守的嬷嬷,她们会转达老奴。”
这意味着,她连最后一点使唤心腹、传递消息的可能都被掐断了。她将真正变成这座华丽坟墓里的孤魂野鬼,与世隔绝,直到死亡降临。
废太后沉默了很久,久到高无庸以为她不会再开口。她忽然问:“烬儿……镇北王,他怎么样了?” 她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分辨是关切、愧疚还是其他什么的情绪。
高无庸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如实道:“王爷为陛下挡下毒刺,身中剧毒,此刻正在太医院全力救治,尚未脱险。”
废太后捏着念珠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发白。她闭上了眼睛,许久,才缓缓松开,低声道:“是那个……伪装成侍卫的刺客?”
“是。”
“可查出来历?”
“刺客当场服毒自尽,陆司正与顾大人正在追查。” 高无庸顿了顿,补充道,“王爷昏迷前曾言,刺客背后,恐有‘主人’。”
“主人……” 废太后喃喃重复着这个词,脸上露出一种似哭似笑、极其诡异的神情,“柳弘……柳弘那个蠢货……他以为他是下棋的人,却不知自己也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一颗用过即弃的棋子……” 她的话语含糊不清,像是梦呓,又像是终于窥见了某个可怕真相的一角。
高无庸不敢深究,只道:“娘子若无其他吩咐,老奴便告退了。您……保重身体。” 说罢,他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殿门。
“咔哒。” 落锁的声音清晰传来。
殿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更漏滴滴答答,无情地切割着所剩无几的时间。
废太后独自坐在昏暗的光线里,一动不动。过往数十年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她眼前飞速旋转、破碎。
少女时入宫,凭着美貌与心机,从一个小小的美人,一步步爬到贵妃之位。先帝的宠爱,后宫的倾轧,儿子的出生,权力的滋味……她费尽心机,拉拢柳家,打压异己,甚至默许、推动了那些针对先帝的“丹药”……她以为她在掌控一切,为儿子铺路,为家族谋利。
直到先帝日渐衰弱,直到儿子登基,直到她以太后的身份站在权力的巅峰,垂帘听政,颐指气使……那种俯瞰众生、生杀予夺的快感,让她沉迷。
可她从未深究过,柳弘送来的丹药到底有多“温和”;她刻意忽略了先帝痛苦眼神中的怀疑与悲哀;她默许了柳弘清除“麻烦”的手段;甚至,在皇帝开始表现出不受控制的迹象时,她默许了柳弘那“让陛下更依赖我们”的建议,默许了那些掺在汤药里的“安神之物”……
她一直告诉自己,这都是为了儿子好,为了江山稳固,为了家族的荣华富贵。
直到今天,乾元殿上,陆清然用那冰冷的“科学”和“逻辑”,将血淋淋的真相撕开;直到儿子用那双充满痛苦与决绝的眼睛看着她,说出“废为庶人”;直到她装病博取同情的小伎俩被无情揭穿;直到听到萧烬为救皇帝身中剧毒……
一层层自欺欺人的外壳被剥去,露出了内里最不堪、最丑恶的真相。
她不是被蒙蔽的无知妇人,她是帮凶,是纵容者,是为了权力可以牺牲丈夫健康、默许奸臣毒杀亲夫、甚至可能间接害了儿子的……罪人。
“呵……呵呵……” 低低的、破碎的笑声从她喉咙里溢出,在空荡的殿内回荡,显得格外凄凉。“母仪天下……哀家……我……这一生……到底……算什么?”
她缓缓起身,踉跄着走到妆台前。巨大的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眉眼间刻满风霜与悔恨、却依旧残留着昔日风华轮廓的脸。她伸出手,颤抖着抚过镜面,抚过自己眼角的皱纹,抚过那曾经明媚飞扬、如今却只剩下无尽空洞的眼睛。
她想起了先帝,那个曾经对她宠爱有加、后来却日渐疏离、最后在病榻上握着她的手、眼神复杂难明的男人。她想起了皇帝,她的儿子,小时候乖巧聪慧,依赖她,后来渐渐疏远,直到今日那冰冷决绝的宣判。她想起了萧烬,那个总是沉默寡言、却能力出众、被她隐隐忌惮的嫡子,今日却用身体挡住了刺向皇帝的毒箭……
悔恨、痛苦、不甘、绝望、自嘲……种种情绪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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