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工具箱,取出一叠图纸——那是她根据赵文璟描述和萧烬密报,连夜绘制的赤焰山地形推测图、工坊可能布局图、以及各种毒药炼制设备的示意图。
“工坊之内,一砖一瓦、一炉一鼎,皆可能是证据,亦可能是陷阱。不知毒理者,无法辨识何种物质危险;不知勘验者,无法固定有效证据;不知机关者,可能触发自毁装置,令所有线索付之一炬。”
她将图纸举起,目光扫过那些刚才反对最激烈的老臣:“而最重要者——被囚工匠,经年折磨,身心俱损。他们可能被药物控制,可能被机关限制,可能因恐惧而不敢言。营救他们,需要的不是武力压制,而是医学判断、心理安抚、以及……”
她的声音在这里顿住,眼中闪过极其细微的波动,却被她迅速压下:“以及对亲人特征的熟悉。若家父真在其中,普天之下,除我之外,还有谁能第一眼认出他?还有谁能让他相信,救援真的来了?”
最后这句话,她说得很轻,却重重砸在每个人心上。
亲情。这是无法反驳的理由。
皇帝萧陌城深深地看着陆清然。他见过这个女人在乾元殿上用科学碾碎柳弘的傲慢,见过她在萧烬重伤时冷静施救的手,见过她面对千夫所指时的从容。而现在,她站在这里,用最理性的语言,要求奔赴最危险的战场,去寻找可能已经不在人世的父亲。
“陆卿。”皇帝终于开口,“赤焰山之行,九死一生。你可知?”
“臣知。”陆清然回答得毫不犹豫。
“即便找到那些匠人,他们也可能早已……”
“那便带回他的遗骨,给他一个交代,也给所有被‘蛛网’残害之人一个交代。”陆清然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握紧工具箱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但只要有一线希望,臣就必须去。亦为法证司卿之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真相必须大白。”
大殿陷入长久的沉默。
皇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帝王的决断已定:“准奏。”
“陛下!”仍有老臣欲谏。
“够了!”萧陌城猛然拍案,声音中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北境御敌,赤焰清剿,皆为国事。陆清然以专业之长,补武力之短,有何不可?朕意已决!”
他看向萧烬和陆清然:“萧烬,北境战事由你全权负责。赤焰山特遣队,朕准你抽调玄甲铁骑精锐,另拨‘影卫’二十人随行护卫陆清然。陆清然——”
皇帝的目光变得深沉:“朕赐你‘如朕亲临’金牌一面,赤焰山范围内,所有探查、决断、人员调配,由你全权处置。但有一条:活着回来。法证司,大昱需要;朕的朝廷,也需要。”
这是莫大的信任,也是沉重的压力。
陆清然躬身:“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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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后,萧烬和陆清然并肩走出乾元殿。朝阳已经完全升起,金色光芒洒在汉白玉台阶上,有些刺眼。
两人沉默地走过长长的宫道,身后跟着各自的随从,却都默契地保持着距离。
直到走到宫门附近一处相对僻静的回廊,萧烬才停下脚步。他挥手示意亲卫退开,转身看向陆清然。
阳光从廊柱间斜射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她的侧脸线条清晰,眼神望着远处宫墙外的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清然。”萧烬开口,声音比在殿中柔和了许多,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紧绷,“你可知,我方才在殿上,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陆清然收回目光,看向他:“我知道。”
“那地方太危险。”萧烬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不足三尺,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混合了药材和皂角的气息,“‘蛛网’残余必做困兽之斗。赤焰山地形之险,更胜战场十倍。火山、毒气、机关、还有那些不知底细的神秘部族……我调给你的三百玄甲铁骑虽是精锐,但在那种地方,能发挥的作用有限。”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那是压抑不住的担忧:“影卫二十人,是我亲自训练的死士,他们会用命护你。但你……你必须答应我,遇到危险时,不要逞强。证据可以再找,工坊可以再探,但你的命只有一条。”
陆清然静静听着,等他说完,才轻轻道:“萧烬,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必须去?”
萧烬怔住。
“不仅仅是为了父亲和那些匠人。”陆清然的目光变得悠远,“我在那个工坊里看到的,是一个体系的缩影——用暴力掳掠人才,用毒药控制人心,用秘密维系权力。那是‘蛛网’的根,也是这个时代许多黑暗的根源。”
她转过头,直视萧烬的眼睛:“如果我因为危险而退缩,那么我和那些在殿上反对我的老臣有什么区别?他们都认为,女子该留在安全的地方,危险的、专业的、重要的事情,该由男人去做。但萧烬,你告诉我——”
她的声音里透出一股近乎倔强的力量:“验尸查案,危险吗?在乾元殿上与柳弘当庭对质,危险吗?救你的时候,面对你体内那些随时可能爆发的毒素,危险吗?我都做了。而现在,有一个地方,那里可能囚禁着我的父亲,也可能藏着这个王朝最深的毒瘤,我若不去,谁该去?谁能比我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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