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九弟·季弟的信·人的成就无不是靠自强自立得来
同治元年五月二十八日
沅弟、季弟:
沅弟对“人概天概”的说法不太在意,却提到这是个势利的世界,是强者欺凌弱者的世界。这种情况难道是从今天才开始的吗?其实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自古以来的帝王将相,没有谁不是靠自立自强取得成就的。即使是圣贤之人,也各有其自立自强的方法,所以才能独立无畏,坚定不移。过去我在京城时,喜欢与那些名声显赫、地位尊贵的人作对,也未尝不是出于一种刚正不阿、不畏强权的精神。
近来我领悟到天地运行的规律在于刚柔并济,不可偏废。过于柔弱就会萎靡不振,过于刚强则容易折断。刚强并非指暴戾,而是指坚毅不屈;柔弱也不是卑躬屈膝,而是谦逊退让。处理公务时应当刚强果断,追逐名利时则要谦逊退让;开创事业时应当奋发进取,守成享乐时则要懂得收敛;在外与人交往应当保持气节,回家与妻儿相处则要温和谦让。
倘若一方面建功立业,在外博得显赫名声;另一方面又贪图田产房产,在内谋求丰厚家财。这两者都呈现出盈满过度的迹象,完全缺乏谦逊退让之心,那就必定不能长久。这是我所深信不疑的道理,弟弟们应当静心体会。
写给九弟的信·不愿看到你们在家中各自逞强
同治元年六月二十日
沅弟:
这次送去的洋枪是否合用?之前解送的一百支,究竟用起来如何?如果有不适用之处,请逐一指出。因为前次是以高价购得,若过于吃亏,不能不逐一向对方说明。近来我办事,名望影响颇大,将湖北方面对季弟的质疑之言转告于你,你却认为我不该提及。外界对我家兄弟过失的指摘,我若有所耳闻,自然应当一一告知于你,或明言责备,或婉言相劝,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岂能隐瞒不言?
湖北方面对季弟的刁难,显然是故意为之。名望所在之处,是非便由此而生,赏罚也因此而定,甚至连军饷的分配也受此影响。去年冬天金眉生被多人弹劾,最终家产被抄没,妻儿深夜流落街头,难道他真有万般罪恶吗?不过是因名望所累,赏罚随之而来罢了。众人议论纷纷,起初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何时能止。有才能的人因无故遭受猜疑诽谤而愤懑,进而悍然不顾,结果非议愈演愈烈;有德行的人则畏惧无端之谤,因而克制自省,非议反而日渐平息。我愿弟弟们能克制自省,不愿你们悍然对抗;愿你们认真听我劝诫,兄弟和睦,共同抵御外侮,不愿你们各自逞强,在家中争高论低,反而忘了外患。
兄长我侥幸身居高位,又徒有虚名,时刻担心会从高处跌落。纵观古今人物,像这样拥有名望权势却得以善终的极少。我深怕在自己鼎盛之时,未能庇护弟弟们,而一旦失势,反而可能连累你们。因此只能在平安无事时,常以严厉恳切之言互相劝诫,或许才能避免大祸临头。
写给四弟的信·处世当以谦逊谨慎为根本
同治元年九月初四日
澄弟:
沅弟在金陵的部队处境极其危险。伪忠王率领十余万凶悍贼军日夜猛攻,敌军洋枪极多,还配有西洋的落地开花炮。幸亏沅弟谨慎坚守,应该能够确保安全无虞。鲍春霆到芜湖养病,由宋国永暂代统领宁国部队,分六营出击,遭遇一次小败。春霆带病赶回军营,凯章也率全军急赴宁国守城,虽然病员很多,但鲍张两军合力,这一路或许能够保全。又听说贼军在东坝抬船进入宁郡各湖,企图冲出长江,不知杨彭是否知晓此事?如果水师能够稳住,那么全局还不至于崩溃。
你在信中提到,我对于沅弟既然爱惜他的才能,就应当包容他的小过失,这个观点很对。沅弟的才干,不仅在我们家族中少见,即便放眼当世也不多见。但作为兄长,总该在肯定他长处的同时,也规劝他的短处。如果明知他有错却一概不提,那就不仅是沅弟一个人的过错,而是整个家族的过错了。
我们家对待本县的父母官,不必刻意称赞他的贤明,也不可极力诋毁他的过失。与他们相处,应当保持若即若离、不亲不疏的态度。他们家有喜事或丧事,我们家必定到场;他们办公事需要乡绅协助时,我们家既不主动出头,也不刻意躲避。至于官员前后任交接、上司衙门请托等事,我们家则丝毫不可参与其中。弟弟你要这样做,也要告诫子侄们始终如此。子侄们若与官员相见,总要以谦逊谨慎为根本。
写给九弟的信·当体会恬淡冲和之趣
同治二年三月二十四日
沅弟:
你读邵雍的诗,能体会到其中恬淡冲和的意趣,这是你胸怀见长的表现。自古圣贤豪杰、文人才士,志向事业虽各不相同,但豁达光明的胸襟大抵相似。就诗歌而言,必先具备豁达光明的见识,而后才能有恬淡冲和的趣味。李白、韩愈、杜牧的诗作多显豁达,陶渊明、孟浩然、白居易的诗作则更见冲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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