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新立的光熹朝廷,如同一艘在惊涛骇浪中仓促打造的新船,看似有了船长(少帝刘辩)和舵手(何太后与何进),实则龙骨脆弱,四处漏水。表面上的朝会依旧举行,政令依旧发出,但深宫高墙之内,猜忌与杀机却日益浓烈。
大将军府内,何进的日子并不好过。诛杀蹇硕、控制宫廷的短暂兴奋过后,巨大的不安便攫住了他。张让、赵忠等十常侍虽表面上恭顺,每日按时请安,奏事时也极尽谄媚,但他们那低垂的眼帘后闪烁不定的目光,以及宫中偶尔传来的、关于董太后(虽被软禁,其影响力犹存)与陈留王刘协的零星消息,都像毒蛇般啃噬着何进的神经。
他深知,自己与宦官集团的合作不过是权宜之计,双方手上都沾着对方的血,信任荡然无存。如今他大权在握,若不趁势将宦官彻底铲除,将来必遭反噬。
这一日,何进再次召集心腹议事。袁绍、曹操、袁术等皆在座。
“诸位,”何进眉头紧锁,语气烦躁,“张让等人,表面顺从,实则包藏祸心!宫中近日屡有异动,皆指向彼辈!若不早日根除,必成大患!然太后……”他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无奈与怨愤,“太后竟屡次回护那些阉奴,言其有功于新帝登基,不可轻动!真是妇人之仁!”
袁绍闻言,立刻起身,慷慨陈词:“大将军!正因如此,更需快刀斩乱麻!宦官之害,甚于猛虎毒蛇!彼等盘踞宫禁,蒙蔽圣听,祸乱朝纲,天下苦之久矣!今大将军总揽朝政,正应顺应天下士人之心,尽诛阉宦,清朗乾坤,成就伊尹、霍光之业!岂可因太后一时之仁,而遗无穷后患?”他话语激昂,将铲除宦官与天下大义、个人功业紧密捆绑。
曹操却眉头微蹙,他虽也深恨宦官(其祖父曹腾亦是宦官,但曹操对此身份复杂),却看得更为清醒。他拱手道:“本初兄所言固然有理。然诛杀宦官,乃宫内之事。大将军如今执掌天下兵马,威权自盛。只需选可靠将士,今夜突入宫禁,收捕张让等人,付之刑狱即可。此事易如反掌,何必大动干戈?”
何进摇了摇头,脸上显出犹豫和一丝莫名的恐惧:“孟德有所不知。宫中禁军,盘根错节,未必全然听令。且太后…太后若以死相逼,如之奈何?需得有绝对强援,以雷霆万钧之势,方能震慑宵小,使太后也不敢阻拦!”
袁绍急于立功,见何进心动,立刻再献一策:“大将军若虑此,亦不难!可传檄四方,召四方英雄之士,勒兵来京,尽诛阉竖!届时大军压境,形势明朗,内外夹迫,则宦官可除,太后亦无言矣!”
“荒谬!”曹操再也忍不住,出声驳斥,“此事若欲解决,但当速决!召外兵入京?此计大谬!阉竖之祸,古今皆有,但罪止其首,付之一狱吏足矣!何必纷纷召外兵乎?此事一旦泄露,外兵入京,各怀异志,强者为雄,此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反生乱矣!”他的声音带着急切和忧虑,已然看到了引狼入室的巨大风险。
然而,何进已被袁绍描绘的“四方英雄来朝、共诛阉宦”的盛大场面以及彻底消除太后阻力的前景所迷惑,更被内心深处对直接面对太后和宫廷复杂局势的恐惧所支配。他觉得曹操的建议虽快,却风险自担;而袁绍的计策虽慢,却能将压力和风险转嫁给外人。
“吾意已决!”何进猛地一拍案几,打断了曹操的劝谏,“便依本初之计!即刻传檄,召并州刺史丁原、凉州刺史董卓…嗯,还有东郡太守桥瑁、武猛都尉丁原等人,率精兵强将,火速进京!以清君侧,正朝纲!”
曹操看着何进那自以为得计的模样,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大祸将至,却无力回天,只能长叹一声,默默退到一旁,眼中充满了失望与忧愤。
檄文即刻发出。距离洛阳最近的并州刺史丁原,率先接到檄文。丁原字建阳,性情刚猛,自诩汉室忠臣,得檄文后,不疑有他,当即点起麾下并州狼骑,以大将吕布为先锋,浩浩荡荡杀奔洛阳而来。
不过数日,并州军便已抵达洛阳城外。丁原下令在城外扎下大营,自己则带吕布及少数亲随入城觐见新帝与何进。
吕布吕奉先,手持方天画戟,身着百花战袍,跟随丁原进入洛阳城。其人身高九尺,器宇轩昂,英武非凡,顾盼之间,杀气凛然。街道两旁百姓围观,皆被其气势所慑,议论纷纷。吕布享受着这万众瞩目的感觉,心中那股对功名利禄的渴望愈发炽热。丁原得此猛将,自觉底气十足,在何进面前也颇为自得。
何进见丁原兵马雄壮,尤其是那吕布,真乃万人敌,心中大喜,对诛杀宦官之事更觉胜券在握,对丁原厚加赏赐,倚为臂助。
然而,与此同时,另一封檄文也以更快的速度,被送到了正在河东地带缓慢行军、实则一直窥伺洛阳动向的董卓手中。
西凉军大营内,董卓肥胖的身躯几乎从胡床上弹起来,他一把抢过檄文,细小的眼睛里迸发出贪婪与狂喜的光芒:“哈哈哈!天助我也!何进此蠢材,果真自寻死路!召外兵入京?正合我意!正合我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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