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七年,秋,蓟城。
天空是那种被雨水洗刷过后的、近乎透明的湛蓝,几缕薄云如同上好的素纱,慵懒地悬在天际。然而,这座北疆第一雄城的氛围,却与这分秋日的疏朗宁静截然相反。
从三天前起,自北方官道延伸而来的尘土便未曾真正落定。先是精锐的游骑斥候如同灵敏的触角,风驰电掣般掠过,带回大军即将抵达的确切消息。随即,整个蓟城,不,是整个幽州的心脏,都开始随着一个名字、一支军队的归来而剧烈地搏动起来。
大将军,刘乾。
以及那支转战千里,踏平王庭,封狼居胥,已近乎被神化的——赤衣军。
官道两旁,早已被人潮挤得水泄不通。从白发苍苍的老者,到梳着总角的小儿,从绫罗绸缎的士绅商贾,到布衣短打的平民百姓,所有人都翘首以盼,脸上混杂着激动、崇敬、好奇,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对传奇的敬畏。维持秩序的郡兵们竭力挺直胸膛,用力隔开过于汹涌的人流,他们的脸上同样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光彩。
“来了!来了!”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嗓子,瞬间,人群如同投入巨石的湖面,沸腾起来!
远方的地平线上,首先出现的是一面旗帜。
玄黑色的底,仿佛承载着北疆沉凝的土地与黑夜;其上,用最鲜艳的朱砂红线绣着一个巨大的、充满古朴道韵的太极图案,阴阳鱼缓缓旋转,似包容天地,又似蕴藏着无穷的力量与杀机。旗杆顶端,飘扬着象征大将军权威的节旄。这正是刘乾的帅旗——“太极战旗”!
在帅旗之后,一片移动的、暗红色的潮水,缓缓漫过地平线。
那不是晚霞,那是人,是马,是甲胄,是刀枪!
随着队伍渐近,那一片暗红愈发清晰,也愈发令人窒息。那不是任何一种染料能够染出的颜色,那是无数次鲜血浸染、干涸、再浸染后,深深沁入金属、皮革、布料纹理之中,形成的无法剥离的暗红,近乎于黑,却又在秋日阳光下,反射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凝固的血色光泽。
这就是赤衣军!
没有胜利者的喧嚣,没有凯旋者的得意。队伍沉默地行进着,只有无数马蹄踏在硬土官道上的沉闷声响,如同远古巨兽的心跳,一声声,敲在每一个观者的心头。士兵们骑在马上,或挺直了脊背走在队列中,他们的脸庞大多被风霜和硝烟磨砺得粗糙黝黑,眼神锐利得像塞外的鹰隼,却又带着一种经历过尸山血海后的、近乎麻木的平静。他们的衣甲残破,许多人的铠甲上还带着深刻的刀痕箭创,手中的兵刃即便经过擦拭,刃口也难免卷曲崩缺,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混合着血腥味与铁锈味的煞气,却凝而不散,让最喧闹的孩童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队伍中,偶尔能看到一些空着的战马,马鞍上却驮着包裹严实的遗物,或者干脆背负着用旗帜仔细包裹的、隐约透出人形的担架。那是未能活着回到故土的英魂。每当看到这样的空马或担架经过,人群中的欢呼便会陡然一滞,随即爆发出更深的、带着哽咽的呐喊与哭泣。有妇人死死捂住嘴,眼泪汹涌而出,死死盯着队伍,期盼那不是自己的儿子或丈夫;也有老者颤巍巍地向着队伍拱手,老泪纵横。
在这片沉默的、移动的血色山峦最前方,那一人一骑,成为了所有目光汇聚的焦点。
刘乾端坐在他那匹神骏异常的墨麒麟马上。他并未穿戴全副甲胄,只是一身玄色常服,外罩一件同样暗红色的织锦斗篷,斗篷边缘以金线绣着云纹。他的面容比出征前清减了些许,下颌的线条更加硬朗,眉宇间少了些许往日的温润,多了几分挥之不去的、属于统帅的威严与沉肃,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他的腰背依旧挺得笔直,目光平静地扫过道路两旁狂热的人群,偶尔微微颔首,却并无太多喜色。
他的身后,紧跟着此次北伐的核心将领。
左侧,关羽依旧面如重枣,美髯垂胸,只是那柄名动天下的青龙偃月刀斜拖在马侧,刀锋上那抹挥之不去的暗红,仿佛有龙吟隐于其中。他丹凤眼微眯,似在养神,又似在审视着这座熟悉的城池。
右侧,张飞环眼圆睁,虬髯如戟,庞大的身躯坐在乌骓马上,如同一尊铁塔。他似乎想咧嘴大笑,但目光扫过队伍中那些空着的马鞍,又强行忍住,只是鼻息粗重地哼了一声,握紧了手中的丈八蛇矛。
赵云白马银枪,依旧是那般英挺潇洒,只是那身白袍早已不复当初的洁白,化为了与赤衣军同色的暗红,唯有点点寒芒的枪尖,依旧亮得刺眼。他的目光柔和些,看向欢呼的百姓时,会微微露出一点笑意。
再往后,吕布骑着赤兔马,方天画戟扛在肩头,他微微仰着下巴,眼神桀骜中带着满足,享受着这万众瞩目的荣光。马超、黄忠、黄叙、典韦、许褚、张辽、徐荣……一众声名赫赫的猛将依次排开,每一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浓烈的强者气息和血腥煞气,他们本身就是一部部活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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