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照记忆中的描述,寻找着那个挂着破旧筲箕、门口堆着杂色碎布条的摊位。终于,在一个拐角处,他看到了目标。
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穿着打满补丁棉袄的老人,正坐在小马扎上,低着头,用粗糙的手指灵巧地编织着一个竹篾筐,眼神浑浊,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他身边放着挑子,一头是各种破烂,另一头是些简单的竹编手工艺品。
余则成没有立刻上前。他躲在暗处观察了足足一刻钟,确认周围没有可疑的眼线后,才装作路过的流浪汉,踉跄着走到摊位前,声音沙哑地开口:“老板,收铜钱吗?祖传的,急用钱。”
老篾匠头也没抬,手指依旧灵活地翻飞着,慢悠悠地说:“啥样的铜钱?太普通的可不值钱。”
“道光通宝,背满文。”余则成说出了接头的暗语。
老篾匠编织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抬起,快速扫了余则成一眼,那目光深处闪过一丝极锐利的光芒,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麻木。“道光年的啊……品相好还行,拿出来看看。”
“身上脏,怕污了您的手。要不,找个僻静地方看?”余则成暗示道。
老篾匠沉默了几秒,然后慢吞吞地收拾起手里的活计,挑起担子:“跟我来吧。”
他带着余则成在棚户区里七拐八绕,最后走进一间低矮、昏暗、散发着霉味和竹篾清香的木板房。关上门,插好插销,老篾匠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了,腰杆挺直了些,眼神变得清明而警惕。
“你是‘槐树’?”他压低声音,直接用了余则成在南方局的最高保密代号。
“是我。”余则成松了口气,身体一晃,几乎站立不稳。
老篾匠赶紧扶住他,让他坐在屋里唯一的破旧板床上,迅速检查了他的伤势,脸色凝重:“伤得不轻,失血过多,还有内伤。你等等。”
他走到墙角,挪开几块松动的砖头,从里面取出一个隐藏的小木盒,里面有一些急救药品、一点干净的食物和清水。
一边帮余则成重新清洗包扎伤口,喂他吃下一点东西,老篾匠一边快速问道:“外面风声极紧,特高课和宪兵队像疯了一样,是在找你?”
“是。”余则成言简意赅,“‘磐石’牺牲,‘骆驼’(老石的代号)被捕,‘琴师’(阿诚的代号)重伤垂危。我拿到了关键情报,‘灰烬’武田弘一亲自坐镇,涉及‘仁计划’、皇室特使,还有……周乙同志的线索。”他将清单和令牌的事情,以及码头仓库的遭遇简要告知,但略去了系统相关部分。
老篾匠听着,脸色越来越沉:“‘灰烬’……武田这个老狐狸出动了,还牵扯到皇室特使和周乙……事情太大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能久留,会连累你。”余则成看着老篾匠,“我需要你帮我做两件事。第一,想办法将这份清单的抄件和我的情况,通过最紧急的渠道,送给‘管家’(明楼的代号)。第二,帮我查一个地方——‘一号研究所’的具体位置,以及近期是否有特殊的德国医疗设备或人员进入。”
老篾匠接过余则成迅速抄录的清单关键部分,郑重收起:“渠道我会想办法,但需要时间,现在查得太严。‘一号研究所’……我有点印象,好像是关东军防疫给水部下属的一个极度机密的分支机构,具体位置不确定,可能在平房区那边,防守比监狱还严。我会尽力去查。”
“另外,”余则成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把我在这里的消息,用‘意外’的方式,泄露给特高课一个特定的人。”
老篾匠猛地抬头,眼中充满震惊和不解:“你说什么?!”
“不是直接泄露。”余则成解释道,“制造一个巧合,让特高课里负责贫民区线网的那个叫中村的低级特务,‘偶然’发现我的踪迹。但要确保消息只到他那一层,并且看起来像是他运气好独自发现的功劳。”
老篾匠是经验丰富的老情报员,瞬间明白了余则成的意图——“投石问路”,或者说,“引蛇出洞”,但这是把自己当成饵!
“太危险了!武田会亲自带人来抓你!”
“他不会。”余则成冷静地分析,“以武田的身份和多疑,他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低级特务的报告,更不会为了一个可能‘垂死’的目标亲自涉险潜入这种地方。他最可能做的,是派出手下的精锐行动组,由那个和服女子带队,前来确认并抓捕。而这,就是我接触她,或者说,接触她所代表的那个‘未知层面’的机会。”
他需要弄清楚令牌的来历和作用,需要知道“钥匙”和“龙涎根”更深层的秘密,这关乎阿诚的生死,也关乎能否揭开“仁计划”与周乙失踪的真相。那个和服女子,是唯一的突破口。
“你这是在与虎谋皮!”老篾匠声音沉重。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前辈。”余则成看着他,眼神疲惫却坚定,“‘骆驼’在他们手里,每耽搁一分钟,他都多一分危险。‘琴师’等不了。这是唯一能打破僵局,争取主动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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