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月光吝啬地洒在王富贵家后院的粪坑上。
那粘稠、翻滚着黄绿色泡沫的污秽表面,两只裹满污物的破胶鞋无力地蹬了几下,搅起一圈圈令人作呕的涟漪,随即彻底沉了下去。只剩下沉闷的、如同溺水老狗般的“咕噜…咕噜…”声,伴随着浓烈到几乎凝成实质的恶臭,在寂静的雨后夜空里弥漫。
王富贵整个人,如同被煮烂的饺子,彻底沉没在了他自己亲手“经营”多年的粪水地狱里。每一次徒劳的挣扎,都只是让更多污秽灌进他的口鼻,窒息感混合着无法形容的恶心,将他彻底淹没。月光冰冷地映照着粪坑边缘那把沾满新鲜湿泥的锄头——他作恶的铁证,此刻却和他一同沉沦在这无边的恶臭之中。
* * *
天色刚蒙蒙亮,一层薄薄的晨雾笼罩着湿漉漉的吴家村。空气里还残留着雨后的清新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从村尾飘来的、令人皱眉的恶臭。
梅运来在老支书家那条硬邦邦的长凳上蜷了一夜,腰酸背痛,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身上盖着两条破棉被,其中一条带着淡淡的、不属于这破旧堂屋的馨香。他睁开眼,堂屋里静悄悄的,火塘只剩下冰冷的灰烬。身体的疲惫感稍微缓解了一些,但手臂和后背被杂物划破的地方,被汗水一浸,依旧火辣辣地疼。最难受的是丹田处空落落的,李十八那家伙还在沉睡,一丝动静也无。
他掀开被子坐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酸痛的筋骨,发出咔吧咔吧的轻响。目光扫过堂屋,没看到林彩霞和王莲的身影。他推开吱呀作响的堂屋门,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清新涌入肺腑,让他精神微微一振。
院坝里,几个早起的村民正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脸上带着惊疑和后怕。看到梅运来出来,立刻围了上来。
“梅娃子!你醒啦?好些没得?”
“天老爷!昨晚上吓死人了!”
“王老五…王老五他…”
梅运来眉头微皱:“王富贵咋子了?”
一个心直口快的汉子抢着说:“栽粪坑里头咯!天麻麻亮的时候,他家婆娘起来喂猪,闻到味道不对,跑到后院一看…哎哟我的妈!人泡在粪坑里,就剩个脑壳顶顶在外头飘起!喊都喊不应了!吓死个人!”
“费了好大劲才捞起来!浑身上下糊满了…那个东西…臭得隔几间屋都闻得到!吐得黄胆水都出来了!人倒是还有口气,就是熏晕过去了,跟死猪一样,抬回去洗了十几桶水都洗不干净那股味儿!”另一个村民捏着鼻子补充,一脸嫌恶。
“该背时!报应!”旁边一个妇人恨恨地啐了一口,“肯定是昨晚上黑灯瞎火去搞鬼,遭老天爷收了!”
“就是!新修的路基咋个就他挨着江边那截垮得恁个凶?肯定是他龟儿子使坏!”
“老支书带人去看了,垮塌那地方,泥巴松得很,像被挖过的!粪坑边上还有把沾了新泥巴的锄头!不是他是哪个?”
议论声嗡嗡作响,充满了对王富贵的鄙夷和幸灾乐祸。梅运来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却像明镜似的。天道好轮回?还是自己这“天煞孤星”的霉运,终于开始转成专坑对手的“另类好运”了?
他懒得理会这些,径直走向灶屋。肚子饿得咕咕叫,得先找点东西填肚子。
刚走到灶屋门口,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混合着米香。只见林彩霞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土灶前。她身上还穿着老支书儿媳那套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裤,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两截白皙得晃眼的小臂。乌黑的长发简单地用一根木筷子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边。她手里拿着一个长柄的木勺,正小心地搅动着灶上咕嘟冒泡的一瓦罐稀粥。
清晨的光线透过小小的木格窗棂洒进来,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柔和了那份清冷,竟透出一种奇异的、属于这乡野的安宁。只是她动作明显有些生疏,搅动粥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小心翼翼地,生怕粥溅出来烫到手。
王莲则蹲在灶口,笨拙地往灶膛里添着柴火,小脸被烟熏得有点黑,一边咳嗽一边抱怨:“林总,您放着我来嘛…这乡下土灶火候不好掌握…”
“熬药粥,火候很重要。”林彩霞头也没回,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平日的疏离,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王瘸子家的嫂子伤了肺气,孩子也受寒,这粥里加了老姜和黄芪,得慢火熬透。”
梅运来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很难想象,这个在钢筋水泥丛林里叱咤风云的美女总裁,此刻会在这个弥漫着柴火烟气和草药味的乡下灶屋里,笨拙地为一对素不相识的孤儿寡母熬着一罐药粥。
似乎是感觉到背后的目光,林彩霞搅动粥的动作微微一顿,缓缓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晨光中,她的脸色比昨夜好了许多,虽然依旧带着一丝倦意,但那双清冽的眸子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只是眼底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昨夜惊涛骇浪留下的涟漪。她的目光在梅运来脸上停留了一瞬,看到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眼下的青影,又飞快地扫过他缠着简单纱布的手掌,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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