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青莽山的晨雾就像泼翻的牛乳,浓得能攥出水来。林衍是被冻醒的——他蜷缩在岩穴深处的干草堆里,身上盖着的粗布短褂打了三层补丁,领口磨得发毛,下摆还缺了个角,冷风顺着破洞往里钻,冻得他膝盖发僵。他悄无声息地坐起身,没敢惊动洞外的动静——这山里的清晨最是凶险,熊瞎子会趁着雾浓找水喝,豺狼也爱蹲在背风处等猎物送上门,稍有响动,就是性命之忧。
他摸黑摸到洞口,用手肘轻轻拨开挡在外面的藤蔓——这藤蔓是去年深秋缠上的,韧性好,既能挡些风雨,又能遮住洞里的光,免得被山匪或野兽盯上。拨开藤蔓的瞬间,一股带着松针和腐叶味的寒气涌进来,林衍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把短褂往下扯了扯,想盖住露在外面的脚踝——他的草鞋早就破了,前几天在溪里踩石头时又磨破了脚趾,现在裹着点干草,走起路来还是硌得慌。
“先去看看那处兔窝。”林衍在心里盘算着,指尖摸到了挂在腰上的弓。这弓是张叔生前给他做的,用的是青莽山特有的硬木,摸上去还能感觉到木头的纹路,只是弓臂上裂了道小缝,他用兽皮绳缠了好几圈,才勉强能继续用。箭囊里装着五支木箭,箭头都是他前几天在溪边磨的,青石片嵌在竹箭头上,磨得雪亮,只是尾羽用的是野鸡翎,不如雁翎结实,射远了容易偏。
他猫着腰钻进雾里,脚步轻得像狸猫。这手艺是张叔手把手教的——小时候他总爱蹦蹦跳跳,跟着张叔去山里采野菜,一踩就会发出“咔嚓”的腐叶断裂声,张叔就会蹲下来,握着他的脚踝教他:“衍娃子,脚要顺着草根踩,重心放低,像山猫那样,不然惊了猎物,咱们今天就得饿肚子。”那时候李婶还在,会在洞口等着他们,手里拿着刚烤好的红薯,甜香能飘出老远。
可两年前那场冬瘟,把一切都毁了。
林衍的脚步顿了顿,目光扫过不远处一片光秃秃的坡地——那是以前他和李婶采荠菜的地方,每到春天,坡上全是绿油油的荠菜,李婶会用荠菜包菜团子,咬一口满是汁水。可现在才刚入秋,坡上就只剩枯黄的杂草,连只蚂蚱都少见。他甩了甩头,把脑子里的回忆压下去——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要是今天猎不到东西,昨天攒的那点野菜干就撑不到明天了。
他顺着记忆里的路,往山坳里的兔窝走。雾比刚才更浓了,眼前三尺外的东西都变得模糊,只能靠耳朵分辨动静。风穿过松树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哭,林衍却早听惯了——青莽山的风,一年四季都这么烈,尤其是冬天,能把人的耳朵冻掉。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他忽然停住脚步,屏住了呼吸。
前方五步外的灌木丛里,有轻微的“窸窸窣窣”声,还夹杂着兔子啃草的“咯吱”声。林衍缓缓抬起弓,左手托着弓臂,右手勾住弓弦,眼睛眯成一条缝——他得算准了雾的浓度,还有野兔的动作,这木箭射程不远,一旦打偏,想再追上就难了。
他记得张叔说过,野兔吃东西的时候,耳朵会一直动,只要耳朵没朝自己这边,就说明没发现危险。现在那只灰毛野兔正低着头,啃着灌木丛下的嫩草,长耳朵时不时扇一下,却始终朝着东边——那边是溪水的方向,也是野兔常去喝水的地方。
林衍深吸一口气,把丹田处那点微弱的力气都聚到手臂上——他从小就比别的孩子力气大些,张叔总说他是“山里养出来的娃娃,骨头硬”。弓弦被拉得满圆,竹箭的尾羽轻轻蹭过他的手腕,他盯着野兔后颈那块没毛的地方——那是野兔的弱点,只要射中,就能一击致命。
“咻!”
木箭破雾而出,带着轻微的破空声,直奔野兔而去。那野兔像是察觉到了危险,猛地抬起头,想往旁边蹦,可箭太快了,“噗”的一声就扎进了它的后颈。野兔只来得及蹬了蹬后腿,就重重摔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很快就没了动静。
林衍松了口气,快步走过去,蹲下来拎起兔耳。野兔不算大,也就两斤重,够他吃两顿的——中午烤半只,晚上把剩下的熏成肉干,能存着当干粮。他从腰后摸出把小匕首,这是李婶留下的,铁刃已经有些生锈,却是他现在唯一的铁器。他熟练地在野兔后腿划了个小口,开始剥皮——得趁着肉还热乎,不然皮就不好剥了,这兔皮攒着,等冬天的时候可以拿到山外的镇上,换半块粗布,好补补身上的短褂。
剥皮的时候,指尖沾到了温热的兔血,林衍的动作顿了顿。他想起两年前的冬天,张叔也是这样,猎到一只野鹿,手把手教他剥皮,还说:“衍娃子,你得学会自己过日子,万一哪天我和你婶不在了,你也能靠这手艺活下去。”那时候他还不懂,抱着张叔的胳膊撒娇,说“张叔婶子永远不会离开”,可没过多久,冬瘟就来了。
李婶先是咳嗽,夜里咳得睡不着,脸烧得通红。张叔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都拿出来,想去镇上找郎中,可刚走到山口,就遇到了山匪——那些人抢了他的钱,还把他打了一顿,扔在雪地里。张叔拖着伤回来,没两天就也发起了烧,最后两人都没撑过那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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