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之巅,云蒸霞蔚,佛光如天河倒倾,漫过三千世界。唐僧师徒四人踏碎最后一缕业火,终至大雄宝殿,功德簿上金光冲霄,惊动了西天诸佛。
如来垂眸,宝相庄严,佛音如雷,贯入三界:“玄奘,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渡化世人,今封你为旃檀功德佛,永镇佛国!”
“泼猴孙悟空,闹天宫,斗地府,护唐僧西行,斩尽妖魔,心猿归正,封斗战胜佛,与诸佛同列!”
“猪悟能,虽贪嗔未绝,却也护持师途,功过相抵,封净坛使者,享天下香火!”
“沙悟净,任劳任怨,涤尽尘劫,封金身罗汉,得证罗汉果位!”
话音未落,殿外忽有龙吟震彻寰宇,那匹驮负唐僧万里西行的白马,周身祥云缭绕,鳞片生辉,竟于佛光中蜕去凡胎,化出万丈金龙之形,龙瞳开阖间,有佛性流转。
如来颔首,佛音再响:“敖烈,驮师西行,忠心不二,今脱马身,封八部天龙广利菩萨,入天龙八部,护佑西天!”
刹那间,整个灵山佛光暴涨,如骄阳悬空,亿万金莲自虚空坠落,铺满雷音寺前,诸佛颔首,诸天欢庆,梵音袅袅,直透九重天阙,三界六道,尽皆听闻这一场千古盛事!
灵山脚下,罡风卷着残叶,刮过一个干瘦乞丐的破衣烂衫。他枯如柴枝的手指抠着地面,浑浊的眼望向那座佛光冲霄、金莲漫卷的灵山,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那眼神里的不屑,比灵山佛火更烈,似要烧穿这漫天佛韵;而眼底深处,一丝怨毒如跗骨之蛆,藏在不屑之下,虽淡,却沉,是能蚀穿三界因果的冷意。
三界震动,诸佛默然。谁都没想到,那曾闹天宫、闯地府、桀骜不驯的斗战胜佛,证得正果后竟判若两人。昔日里一棒能碎凌霄的石猴,成佛当日便封了斗战胜佛山门,不入花果山,不踏三界土,径直遁入峨眉山,一关便是五百年。
五百年间,峨眉山巅云雾缭绕,斗战胜佛的法相隐于其中,再无半点动静。他不再是那个四处游荡、动辄便棒打妖魔的齐天大圣,更未沾染半分三界是非,如同一尊亘古不变的泥塑菩萨,静立山门之内,任凭外界潮起潮落,仙魔争锋,他自岿然不动,仿佛早已斩断尘缘,与这三界再无瓜葛。只是偶有山风吹过,似能听见峨眉山深处,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棒鸣,低沉,压抑,像是困在佛骨里的桀骜,仍在无声嘶吼。
岁月如刀,斩落三界尘埃,五百年光阴弹指而逝。齐天大圣的传说,终究还是被时光磨成了褪色的旧闻,除了少数活过万古的老怪物,还能在酒后茶余,依稀记起当年那只敢捅破凌霄、脚踩地府的石猴,余下的修士,只知峨眉山巅有一尊斗战胜佛,是佛门坐镇一方的大能,却无人再提那声震彻寰宇的“俺老孙”。
西牛贺洲,早已不是五百年前的模样。自唐僧师徒四人踏碎最后一尊妖王、荡平最后一处仙府,这片大地便被佛光彻底笼罩。昔日盘踞于此的妖魔鬼怪,或被镇压,或被度化,连那些隐于深山的散仙,也早已销声匿迹,踪迹全无。如今的西牛贺洲,只有佛塔林立,梵音不绝,目之所及,皆是身披袈裟的信徒,整片大地,成了佛门独霸的佛国,再无半分异声。
灵山脚下,罡风依旧。那干瘦的乞丐蜷缩在断壁残垣间,破衣烂衫遮不住嶙峋的骨殖,他咳得撕心裂肺,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的死气,显然已是油尽灯枯,再难挪动半步,只能眼睁睁看着不远处那片煌煌佛光,身体虚弱得如风中残烛,唯有眼底深处,那抹不屑与怨气,仍如寒星般,未灭半分。
“啪嗒——”
一声闷响,粗粝的麦饼砸在乞丐脚边,沾了些尘土。那干瘦的身影动也未动,只枯槁的眼皮抬了抬,浑浊的眼扫过那块硬邦邦的饼,随即又垂下,仿佛眼前之物不是能续命的吃食,只是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半分拾起的念头也无。
施舍饼的妇人年近四十,粗布衣裙上绣着褪色的莲花,见他这般模样,眉头微蹙,双手合十于胸前,口中低低念了声:“阿弥陀佛……”
佛号入耳,那乞丐猛地一颤,枯如柴枝的手指骤然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泥垢里。胸腔剧烈起伏,眼底那抹沉寂的怨毒瞬间翻涌,几乎要冲破空洞的表象。但不过瞬息,他又缓缓松了手,喉间滚过一声压抑的闷哼,终究是压下了翻腾的情绪,重新将头扭向天空,双眼依旧空洞得吓人,仿佛方才的激动从未出现,身前的麦饼,耳边的佛号,都成了过眼云烟,与他再无干系。
天穹骤变,墨云翻涌如怒海,刹那间,滂沱大雨倾盆而下,如天河倒灌,砸得地面噼啪作响。城里的凡人惊呼着奔逃,纷纷躲进屋檐下、房屋中,紧闭门窗,再不敢露头。唯有灵山脚下那干瘦的乞丐,依旧僵坐在原地,枯槁的身躯如一截朽木,任凭冰冷的雨水冲刷全身,破衣烂衫被浇得透湿,紧紧贴在嶙峋的骨头上,他却似毫无知觉,双眼空洞地望着雨幕深处,仿佛这漫天风雨,都与他这具行尸走肉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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