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掌控乙字库房,如同在浣衣局这潭深水中打下了一根坚实的桩基。林亦辰并未沉溺于这方寸之地的权力,他将日常琐事交由信得过的下属打理,自己则抽身出来,将更多精力投向更广阔的信息海洋。
他编织的那张暗网,开始持续不断地将各种或真或假、或大或小的信息传递到他手中。他如同一个技艺高超的织工,将这些杂乱无章的线头,梳理、归类、分析,试图从中找出有价值的脉络。
这一日,一条看似不起眼的信息,引起了他的高度警觉。
信息来源于一个在内务府负责核对各地贡品清单的老文书太监。这老太监嗜酒,林亦辰便时常让人送些好酒过去,偶尔听他发发牢骚,抱怨差事繁琐。
这一次,老太监醉醺醺地抱怨,说江南漕运衙门近来送来的丝绸贡品,数量虽然足额,但品质却比往年差了一截,以次充好的现象时有发生,让他核对起来甚是头疼。他还嘟囔了一句:“哼,定是那帮漕运上的蠹虫,把上等货都私下截留,卖与海商牟利去了!听说连送往边军的饷银和粮草,他们都敢动手脚,真是胆大包天!”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林亦辰心中猛地一震!
漕运!
这可是帝国的经济命脉!南粮北运,维系着京城和北方边关的稳定。漕运衙门更是油水最丰厚的衙门之一,盘根错节,牵涉无数官员和江湖势力的利益。
漕运官员贪墨,以次充好,甚至可能克扣边军粮饷?这可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他立刻意识到,这条信息的价值,远超之前所有的后宫隐私。这已经触及到了朝堂争斗的核心层面!
他不动声色,又给那老文书太监送去了两坛好酒,并旁敲侧击地询问更多细节。同时,他动用了另外几条埋藏在户部、兵部底层吏员中的眼线,从不同侧面核实此事。
数日之后,更多零碎的信息汇聚而来。
江南漕运总督崔文焕,是当朝首辅崔政道的远房族侄,背景深厚。近年来,关于漕运贪腐的弹劾奏章并非没有,但都被崔首辅暗中压了下来。而边军那边,也确实隐约传来粮饷迟发、物资以次充好的抱怨,只是尚未酿成大变。
更重要的是,林亦辰安插在二皇子府外监视的人回报,近期确实有一些形迹可疑、操着江南口音的商人模样的人,频繁出入二皇子府!
二皇子……崔首辅……
林亦辰脑中飞速运转。崔首辅在朝中位高权重,是支持大皇子的中坚力量。而二皇子与崔首辅素来不睦,一直在暗中积蓄力量,试图扳倒崔氏一党。
如今,二皇子频繁接触江南来人,是否意味着,他掌握了崔首辅侄儿漕运贪腐的证据,准备借此发难,打击大皇子一系?
这可是足以引发朝堂地震的大事件!
自己该如何利用这个信息?
直接禀报刘瑾?刘瑾虽然后宫权势不小,但贸然卷入前朝如此激烈的党争,恐怕也会引火烧身,未必会采纳。
透露给柳贵妃?柳贵妃心思诡谲,与二皇子关系不明,将如此重要的筹码交给她,风险难料。
林亦辰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明灭不定。
这是一个巨大的机遇,也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他需要更准确的情报,需要知道二皇子究竟掌握了多少证据,准备何时发动,以及皇帝对此事可能的态度。
沉思良久,林亦辰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他不能被动等待,必须主动出击,参与到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之中。但参与的方式,必须足够隐秘和巧妙。
他唤来一名绝对可靠的心腹小太监,低声吩咐道:“你想办法,将一条消息,不着痕迹地透露给都察院一位名叫周廷的御史。就说……江南漕运,恐有巨蠹,边军粮饷,或受其累。切记,绝不能让人查到消息来源。”
周廷此人,林亦辰早有留意。此人官职不高,但素有清正刚直之名,不畏权贵,曾多次弹劾贪官,是朝堂中少数敢与崔首辅一系叫板的言官之一。将消息透露给他,既能将水搅浑,引发朝堂关注,又不会立刻引火烧身。
“小的明白。”心腹太监领命而去。
林亦辰走到窗边,望着皇宫之外那片象征着权力核心的重重殿宇。
风波将起。
他这只潜伏在深宫中的“假太监”,终于要将手,伸向那更加波澜壮阔的朝堂之争了。
这漕运秘闻,便是他投下的第一块问路石。
他要看看,这潭浑水之下,究竟藏着多少大鱼!而他,又能否在这惊涛骇浪中,攫取到属于自己的那份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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