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教的存在如同阴云笼罩在林亦辰心头。此事牵涉太广,若处理不当,不仅自身难保,更可能引发朝野动荡。他反复权衡,最终决定,不能独自承担这个秘密,必须借势,而最好的借势对象,莫过于这大武朝至高无上的皇帝——武明渊。
但他一个浣衣局的掌班太监,如何能轻易面圣?即便有刘瑾引荐,若无恰当由头,贸然奏报此等骇人听闻之事,也极易被当作危言耸听,甚至引来杀身之祸。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他的话语产生足够分量的契机。
机会很快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来。
临近岁末,宫中惯例要清查各库房储备,以备新年祭祀、赏赐之用。乙字库房作为存放名贵织物的重地,自然在重点核查之列。而负责此次岁末总查的,竟是皇帝身边的心腹大太监,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
冯保亲至,规格远超寻常。刘瑾亲自作陪,林亦辰作为乙字库房直接负责人,自然需全程跟随,应答垂询。
冯保年约五旬,面白无须,眼神锐利如鹰,行走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显然修为深不可测。他查验得极为仔细,不仅核对账目数量,更对布料的产地、批次、乃至存放的环境都一一过问。
林亦辰早有准备,对答如流,账目清晰,库房管理井井有条,连一处卫生死角都未曾发现。冯保严峻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就在核查接近尾声,众人心神稍懈之时,冯保行至存放祭祀所用明黄绸缎的区域,随手拿起一匹绸缎,手指捻动间,眉头却微微一皱。
“这匹绸缎,似乎与往年有所不同?”冯保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刘瑾心头一紧,连忙上前细看。林亦辰也凝神望去,那匹绸缎颜色、质地看似与旁边无异,但在冯保这等常年接触顶尖贡品的人眼中,细微的差别无所遁形。
林亦辰心中一动,上前一步,恭敬回道:“冯公公明鉴。此匹绸缎乃是今秋江南新贡,织造工艺略有革新,故手感与往年微有差异。入库时已记录在案,并曾取样送呈内务府核验过。”
他话语清晰,不卑不亢,既解释了差异,又点明了合规流程。
冯保看了他一眼,未置可否,将绸缎放下,淡淡道:“陛下近日心绪不宁,夜梦繁多,对祭祀之事尤为看重。所用一应物件,务求尽善尽美,不可有丝毫差池。”
皇帝心绪不宁,夜梦繁多?
林亦辰捕捉到这个关键信息,脑中念头急转。结合之前搜集到的关于香火教在失意妃嫔和老太监中传播,宣扬“消灾解难”、“祈求心安”的信息,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成型!
他深吸一口气,在冯保即将转身离开库房时,忽然屈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与忠诚:“冯公公留步!小的……小的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关乎……或许与陛下圣心不安有关!”
此言一出,满库皆静!
刘瑾脸色骤变,厉声喝道:“林亦辰!休得胡言!在冯公公面前,岂容你放肆!”
冯保却抬手止住了刘瑾,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林亦辰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哦?何事?说来听听。”
压力如山般袭来!
林亦辰伏低身子,语速加快,却条理清晰:“小的不敢妄揣圣意!只是近日核查宫中用度,发现部分宫人私下流行前往京西落霞山一处名为‘慈悲观’的道观,求取香油素斋,甚至……甚至参与其秘密法会,捐献香火,以求心安、求子嗣。小的起初以为只是寻常信奉,但细查之下,发现此观行事诡秘,供奉非佛非道之神,索要钱财无度,更似……更似前朝邪教‘白莲’余孽手段!”
他刻意隐去了自己派人深入调查和发现武装护卫、火焰莲花刺青等核心机密,只抛出邪教渗透宫廷这个足以引起最高警惕的引子,并将之与皇帝“心绪不宁”隐隐挂钩。
“邪教余孽?!”冯保瞳孔猛然收缩,身上那股渊渟岳峙的气势陡然变得凌厉起来,“你可知道,污蔑宫人,构陷忠良,是何等罪名?!”
“小的愿以性命担保,所言句句属实!”林亦辰抬起头,目光坦然无畏,“小的已暗中记录下部分涉事宫人名录及采买记录,公公一查便知!此等妖邪之辈,竟敢将触角伸入宫廷,蛊惑人心,小的身为内廷一份子,深感惶恐,不敢隐瞒!唯恐其包藏祸心,危及陛下,危及社稷!”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将一个“忠君爱国、不畏权势、勇于揭发”的忠仆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
库房内落针可闻。刘瑾已是汗透重衣,他万万没想到林亦辰会突然抛出如此重磅的消息,而且直接捅到了冯保面前!
冯保死死盯着林亦辰,良久,身上的凌厉气势缓缓收敛,恢复成古井无波的模样。他深深看了林亦辰一眼,仿佛要将他彻底记住。
“此事,咱家知道了。”冯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提供的名录和记录,稍后交给刘瑾,由他转呈于咱家。”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