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苑内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雨水混合着焦糊与铁锈的味道,在破败的殿宇中弥漫。林亦辰小心翼翼地抱着昏睡过去的苏云裳,将她安置在内室那张已被他命人悄然更换过的、铺着柔软锦褥的床榻上。
他动作轻柔地为她拭去嘴角的血迹,检查她身上的伤势。好在多是皮肉伤和内力震荡,并未伤及根本,只是心神耗损过度。他持续渡入温和的纯阳真元,滋养着她的经脉,看着她紧蹙的眉头在温暖气流中渐渐舒展,沉沉睡去,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
然而,他眼中的冰寒却愈发浓郁。他轻轻为苏云裳掖好被角,转身走出内室,目光落在殿外那三具尸体,尤其是那个仅存一息、双臂尽碎的面具人身上。
他需要答案。
挥手屏退了闻讯赶来、战战兢兢守在苑外的几名心腹太监,林亦辰独自提起那名重伤垂死的面具人,如同提着一件垃圾,走进了旁边一间堆放杂物的偏殿。
雨水顺着破漏的屋顶滴落,在积尘的地面上溅开小小的水花。林亦辰将面具人扔在冰冷的地面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宗师境的威压如同实质,笼罩而下。
那面具人因剧痛而意识模糊,但在那恐怖的威压下,还是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对上了林亦辰那双毫无感情、如同看待死物般的眸子。
“说,谁派你们来的?目的何在?”林亦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直刺灵魂的寒意。
面具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神挣扎,似乎还在犹豫。
林亦辰并指如剑,一缕凝练的纯阳真元如同烧红的细针,瞬间刺入对方一处隐秘的痛穴!
“啊——!”面具人发出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剧烈抽搐起来,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水从额头滚落。纯阳真元灼烧经脉的痛苦,远超世间任何酷刑。
“我的耐心有限。”林亦辰语气平淡,指尖真元吞吐不定,“不说,便尝尝魂魄被一点点焚化的滋味。”
极致的痛苦与对形神俱灭的恐惧,终于摧毁了面具人最后的心理防线。他嘶哑着,断断续续地吐露:
“是……是‘影楼’……我们来自‘影楼’……奉命……擒拿……玄阴之体……”
影楼?
林亦辰瞳孔微缩。这个名字,他从未在司礼监的档案或江湖传闻中见过!一个比幽冥宗更加神秘、更加专业的杀手组织?
“影楼在何处?楼主是谁?擒拿玄阴之体有何用途?”林亦辰追问,指尖真元稍稍收敛。
“不……不知……影楼踪迹……飘忽……楼主……从未见过真容……只知……擒拿玄阴之体……是……是楼主亲自下的……最高指令……据说……关乎……楼主突破……神功瓶颈……”面具人气息奄奄,声音越来越弱。
神功瓶颈?林亦辰心中凛然。这影楼楼主,竟然也需要玄阴之体来突破?其修为恐怕深不可测!
“江南搜寻‘玄女’,也是你们影楼所为?”
“是……是楼中……其他……小队……在江南……行动……我们……负责……京城……”
话音未落,那面具人脑袋一歪,气息彻底断绝。他本就重伤濒死,全凭一口真气吊着,此刻心神松懈,便再也支撑不住。
林亦辰看着地上的尸体,眉头紧锁。影楼……最高指令……神功瓶颈……线索似乎更多了,但迷雾却更深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影楼”,比幽冥宗更像一个庞然大物,其目的明确而执着,就是为了苏云裳!
他挥手打出一道真元,将偏殿内的三具尸体也尽数焚化,抹去一切痕迹。然后,他回到正殿,站在内室门口,看着榻上安睡的苏云裳,眼神复杂。
玄阴之体,这究竟是上天的恩赐,还是命运的诅咒?竟引得如此多的魑魅魍魉前仆后继。
他走到床边,轻轻坐下,握住苏云裳微凉的手。睡梦中的她似乎有所感应,无意识地回握住他的手指,寻求着依靠。
这一刻,林亦辰心中所有的杀意与暴戾,都化作了无尽的怜惜与一种沉甸甸的责任。
他不能再让苏云裳独自面对这些危险了。幽兰苑看似偏僻,实则已不再安全。影楼的人能悄无声息地潜入一次,就能潜入第二次。他必须将她置于自己绝对掌控、绝对安全的地方。
可是,将她接入司礼监?目标太大,容易引来非议,也未必绝对安全。皇帝虽然信任他,但绝不会容忍一个“已故”的废后出现在权力中枢。
那么,只剩下一个地方——他在宫外,皇帝御赐的那座宅邸!
那里由他完全掌控,可以布置最严密的防卫,安排最忠诚的人手。而且远离皇宫视线,更方便他行事。
只是,将苏云裳移出冷宫,乃是欺君大罪,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风险与安危在他心中激烈交锋。
最终,他看着苏云裳沉睡的容颜,看着她眉宇间尚未完全散去的惊悸,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欺君又如何?若是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住,这滔天权柄,要来何用!
他俯下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轻柔却郑重的吻。
“云裳,我不会再让你置身于任何危险之中。”他低声许诺,如同立誓,“从今往后,我来做你的甲胄,你的壁垒。”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渐停歇的雨势,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宝剑。
移宫!必须尽快!他要将苏云裳秘密接出幽兰苑,安置在自己的府邸之中。同时,他要动用一切力量,彻底查清“影楼”的底细!这个隐藏在幕后的巨大威胁,必须尽快铲除!
柔情化作最坚硬的甲胄,杀意铸就最锋利的兵刃。为了守护怀中之人,他不惜与天下为敌。
夜色褪去,天光微亮。一场更加隐秘、也更加凶险的风暴,即将因他的这个决定,而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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