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宫的桂树又落了一层霜。嫦娥倚着朱漆廊柱,指尖抚过廊下的青石板——那里有道浅浅的凹痕,是她三百年前用捣药杵敲出来的。玉兔缩在她脚边打盹,红眼睛半眯着,耳朵却竖得尖尖的,像是在听什么动静。
“娘娘。”贴身侍女素鸾捧着青瓷盏从月洞门进来,盏里浮着半朵紫色的桂花,“方才巡天的天兵说,凌霄殿那边又抓了批‘私通梁山’的神仙,李天王亲自审的。”
嫦娥的手指一顿,茶盏里的涟漪荡开。她望着远处被月光染白的云层,轻声道:“又抓了谁?”
“听说是……”素鸾压低声音,“东海龙王的七公主。”
桂树的影子晃了晃。嫦娥想起三日前,七公主曾偷偷来广寒宫找她,眼里带着血丝:“好姐姐,我在水晶宫翻到了父王的密卷——他每年都要往凌霄殿送十船‘龙涎香’,说是供奉玉帝的,可那香里掺了……”她当时攥着帕子,声音发抖,“掺了凡人的魂!”
“龙涎香?”嫦娥轻声重复。她记得玉帝最爱用龙涎香熏龙袍,说那香气能“镇住三界的气运”。可龙涎香本是龙族百年吐纳的精华,怎会有凡人魂?
“还有更骇人的。”素鸾凑近,声音更低,“七公主说,她偷看到了密卷的末页——玉帝的生辰八字,竟和当年花果山那只石猴的命盘……”
“住口!”嫦娥突然厉喝。素鸾吓得一抖,茶盏险些摔在地上。嫦娥望着自己泛白指尖,想起五百年前在蟠桃园,玉帝亲手给她戴玉镯时的温度。那时他穿着月白衮服,眉眼温和,说:“嫦娥,你守着广寒宫太苦,等朕稳了这三界,便封你做月宫之主。”
可如今,他早已不是当年的“朕”了。
深夜,嫦娥裹着素纱斗篷,踩着桂树的影子往广寒宫深处走。那里有间锁了三百年的密室,里面藏着她的“秘密”——当年她被逢蒙逼迫偷吃仙药时,从他怀里扯下的半块虎符,还有本染血的《天庭志》。
《天庭志》的纸页已经脆得像蝉蜕。嫦娥翻到最后一页,烛火在她眼底跳动。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玉帝,原名张百忍,人间历劫时曾为县令,因贪墨赈灾银被百姓围攻,濒死之际吞了昆仑山仙草,方得升仙……”
“啪!”烛台被夜风吹倒,火星溅在《天庭志》上。嫦娥慌忙去扑,却在翻页时看见夹在中间的信笺——是张百忍的字迹,墨色已经褪成灰白:“阿月,等我做了玉帝,定要让天下人都不再挨饿。可这世间的苦,比我当年在破庙里吃的更狠……”
“阿月?”嫦娥喃喃。她突然想起,幼时在终南山采药,有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年总给她送野枣。他说他叫张百忍,父母早亡,跟着师父学医。后来她入了仙门,再没见过他。
“娘娘。”玉兔不知何时醒了,红眼睛望着她,“您在看什么?”
嫦娥慌忙合上《天庭志》,可玉兔已经凑过去,嗅了嗅那半块虎符:“这是……当年劫仙药的逢蒙的?”
“嗯。”嫦娥摸了摸玉兔的头,“他死前说,张百忍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嫦娥迅速将《天庭志》塞进斗篷,将虎符系在玉兔脖子上。素鸾的声音从月洞门传来:“娘娘,玉帝召您去凌霄殿。”
广寒宫的桂树在夜风里沙沙作响。嫦娥望着镜中的自己——广寒宫主,长生不死,可眼角的细纹里,已经染了人间的愁。她摸了摸腰间的玉镯,那是玉帝送的,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炭。
凌霄殿的蟠桃香比往日更浓。嫦娥跪在大理石阶上,望着阶下跪着的七公主——她的裙角还沾着海水,显然是刚从东海赶来。
“嫦娥。”玉帝的声音像冰锥,“朕听素鸾说,你私藏了龙族的密卷?”
嫦娥抬头,望着玉帝头顶的冕旒。那串东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遮住了他的眼睛。可她知道,他此刻一定在笑——就像当年在人间,他假意安抚百姓,转身就把赈灾银塞进自己腰包时那样笑。
“陛下。”嫦娥跪直身子,“民女确实见了七公主。她给我看的,是龙族的《万载志》。”
“《万载志》?”玉帝的手指敲了敲龙案。
“上面写着,龙族每年向凌霄殿进贡的‘龙涎香’,需用十万凡人的魂祭炼。”嫦娥的声音发颤,却越说越响,“还有,陛下的生辰八字,与五百年前花果山的石猴……”
“住口!”玉帝猛地拍案,冕旒上的东珠乱颤,“你这贱婢,竟敢污蔑朕?”
“民女不敢。”嫦娥从袖中摸出半块虎符,“这是当年劫仙药的逢蒙留下的。他说,当年您在人间做县令时,贪墨了十万两赈灾银,被他撞破。他威胁要告发,您便设计让他偷吃仙药,又嫁祸给后羿……”
殿内的空气骤然凝固。太白金星吓得瘫坐在地,赤脚大仙攥着蒲扇的手直抖,托塔李天王的宝剑“当啷”落地。
“你……你从哪弄来的虎符?”玉帝的脸涨得通红,像个熟透的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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