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9年的春天,比往年来得更迟一些。但当积雪终于开始消融,汇成汩汩溪流滋润着格伦莫尔山谷时,人们惊讶地发现,这片土地似乎与往年有些不同。
铁匠铺里呼啸的炽白炉火,田野间新划分的轮作土地,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来自堆肥坑的独特气味,都预示着某种变化正在这个偏远的角落悄然发生。
领民们或许不理解小领主那些新奇的想法,但当他们手中换上了更锋利耐用的新农具,当领主宣布勤勉耕作可减免部分租税时,一种朴素的希望开始在沉寂的山谷中萌发。
威尔·德·格伦莫尔,这片贫瘠土地名义上的主人和实际上的守护者,此刻正站在他那座经过初步修缮加固的塔楼顶层唯一的窗前。粗糙的石砖边缘还带着湿冷的寒意,木制的窗棂新换了结实的橡木,推开时不再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他深邃的目光越过狭小的窗口,俯瞰着山谷中如同蚁群般忙碌的景象。农夫们吆喝着牲畜,在新划分的田地里深翻着解冻的土壤;铁匠铺的方向,传来有节奏的、更加密集有力的敲打声。这一切,都带着一种初生的、略显笨拙的活力。
然而,威尔的心中盘算的,却是远比这春景更为现实和严峻的问题。
春耕,仅仅是漫长求生之路的第一步。那些被寄予厚望的新农具和新轮作方法,最终能否让这片贫瘠的土地产出足以支撑领地度过下一个严冬的粮食,还是未知之数。
焦炭的烧制在小窑里虽然成功了,那炽白的火焰证明了其卓越的热值,但产量极其有限,目前仅能勉强供应铁匠铺邓肯一人的使用,想要推广,需要更多的人力、更稳定的原料和更大的窑。他需要时间,需要更多忠诚可靠的人手,需要应对可能随时降临的意外。这一切,都像无形的巨石,压在他这个刚成年不久的领主肩上。
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打断了威尔的思绪。老管家莫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手中捧着一卷边缘有些毛糙的羊皮纸,那是记录着领地收支的简陋账目。与往常那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不同,此刻莫顿那布满风霜皱纹的脸上,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如释重负的笑意。
老莫顿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大人,开春后第一批用新法子打的几把柴刀和锄头,我让人带到北边那个集市换了些盐和急需的草药,价钱比往年好了不少。邓肯的手艺,现在可是有名气了。”
这是个好消息。格伦莫尔太贫瘠,许多必需品都需要通过交换获得。铁器质量的提升,直接增强了领地的“出口”能力,可以换取更多必要的物资。“很好,”威尔点点头道:“但要控制流出数量,尤其是品质最好的那些,暂时不要大量外流。我们需要储备,也需要保持一点‘神秘’。”
他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领主,在自身足够强大之前,过早就展现出与众不同的技术优势,未必是好事。
“我明白,大人。树大招风,我们会小心行事的。”莫顿立刻领会了其中的深意,郑重地点头应下。他跟随威尔的时间不算太长,但这位年轻领主远超年龄的沉稳、远见和对危险的敏锐嗅觉,早已让他心悦诚服。他收起账目羊皮纸,卷好,随即又想起另一件事,神色变得稍微严肃了些道:“卡勒姆今天从集市回来了,除了换回的东西,还带了些消息。”
“哦?说说看。”威尔转过身。他一直让卡勒姆兄弟留意外界动向,并非出于干预历史的宏大目标,而是最基本的生存本能——中世纪的苏格兰,这片土地不怎么太平,任何远方的风波都可能演变成冲击到这里的巨浪。
“集市上的人都在议论,说挪威的那位小女王,玛格丽特殿下,可能很快就要动身来苏格兰了。”莫顿复述着听来的消息,“说是她父亲埃里克国王和咱们这边的几位大人物正在谈,或许会定下婚约,让她来正式继承王位。”
威尔心中微微一动。玛格丽特,因美貌和身份而被称作“挪威少女”,苏格兰国王亚历山大三世的外孙女,苏格兰王位的合法继承人。
这段历史他是知道的,而且他知道得更远: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这位年幼的女王将在来年,即公元1290年,在踏上苏格兰土地前就香消玉殒,她的死将成为苏格兰与英格兰之间漫长战争的直接导火索。
一个十一岁孩子的夭折,在医疗条件落后的中世纪并不罕见,威尔对此感到一丝惋惜,但也仅此而已。他并非她的狂热拥护者,仅仅只是前世玩游戏时偶然知道一点历史情况,而格伦莫尔与王位继承纠纷的中心相距甚远,无论是地理上还是实力上。他现在思考的,是这件事可能对格伦莫尔产生的、极其间接但却必须考虑的影响。
“消息可靠吗?有没有提到具体的路线或时间?”威尔问道,语气平静,更像是在评估一项可能影响领地安全的外部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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