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渊祭坛的石屑仍在簌簌坠落,像被风吹散的骨灰,楚昭明跪坐在冰冷的石阶上,怀里秦般若的魂体已淡得几乎透明,指尖轻颤如风中残烛。
他能清晰看见她轮廓下,自己衣襟上的血痕正随着她微弱的呼吸起伏——那是方才他用骨笛刻下的记忆符纹,此刻正泛着暗红的光,像一道烧穿血肉的烙印,烫得他胸口发麻。
“小楚。”
沙哑的唤声从祭坛阴影里传来,混着石屑坠地的细碎回响,像枯叶擦过地面。
楚昭明抬头,看见骨爷佝偻的身影正扶着石壁挪过来,每一步都拖出轻微的刮擦声。
这位总爱叼着烟杆的拾魂人,此刻眼眶泛青,脖颈处浮着几缕半透明的魂丝,随风微微飘荡,像是被夜风吹散的蛛丝,在月光下泛着幽微的银光。
他怀里攥着个青瓷瓶,瓶口塞着褪色的红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这是我从归墟裂缝里捡的最后一瓶记忆。”骨爷的手在抖,青瓷瓶撞着他枯瘦的指节,发出细碎的响,像冰珠落进空碗,“她前六世消散的记忆,我都替她收着。”
他喘了口气,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杂音,“可第七世……该我送她一程了。”
楚昭明喉头一哽,掌心传来瓶身的温热——那不是温度,是残存的魂息,像老人最后的体温,透过瓷壁渗入他的皮肤。
他记得骨爷总说“拾魂人不碰活人的执念”,此刻老人却将青瓷瓶按在他掌心,指尖微颤,“我拾了一辈子别人的记忆,”骨爷咧开没牙的嘴笑,眼角却有浑浊的泪滑落,在石面上砸出微不可闻的“嗒”声,“这次,替她守一次。”
他踉跄着退到祭坛中央,枯槁的手按在金色裂痕上,皮肤与符纹接触的瞬间,发出轻微的“滋”响,像水滴落进烈火。
楚昭明突然意识到什么,刚要喊“骨爷——”,就见老人的身影开始变淡,轮廓如墨入水般晕开。
青瓷瓶口猛地逸出无数光点,是秦般若的记忆:替他挡刀时染血的衣袖在风中猎猎作响,灰壑镇雨夜里裹住他的外袍正往下滴水,水珠砸在石板上发出“叮、叮”的轻响;第六世祭坛上,她哭着说“别走”的眼睛,在记忆中泛着湿漉漉的光。
那些光点汇入裂痕,金色纹路骤然暴亮,祭坛中央传来石墙崩裂的轰鸣,碎石如雨坠落。
一道由光构成的桥从裂缝中延伸出来,桥面流淌着液态的光,踩上去仿佛能听见脚下传来细微的“涟漪”声,直通虚无深处。
“骨爷!”楚昭明扑过去,指尖只触到一片虚无,掌心残留着光屑的微痒。
老人最后看了他一眼,唇形分明在说“带她回家”,便彻底化作灰烬,散在光桥起点,像一场无声的雪。
怀里的秦般若动了动,指尖轻轻拂过他的手腕,那触感轻如蛛丝,却让他心口一颤。
楚昭明低头,见她眼尾还凝着泪,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能用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着。
他摊开手,看着那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痕迹——是个“别”字,指尖划过时留下微弱的静电感。
“不是别离。”他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符纹的烫意透过皮肤传到她指尖,像一道电流窜过神经,“是同去。”他声音发颤,却咬着牙说得极轻,像是怕惊碎了她最后一丝力气,“你记了我七世,这次……我背你走。”
光桥外突然传来冰刃碎裂的脆响,像玻璃被重物击中。
楚昭明抬头,看见墨鸾站在祭坛入口处,冰蓝色的执法官甲胄上布满裂痕,寒气从缝隙中溢出,在空气中凝成霜花。
她手中的冰刃结出三重霜甲,将光桥入口围了个严实,刃尖滴落的神血在石面上结成红冰,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玄穹的神纹在她颈后跳动,像条随时要咬人的蛇,鳞片在皮肤下微微起伏。
“玄穹已降临荒原上空。”墨鸾的声音带着冰碴子般的冷,可楚昭明注意到她握着冰刃的手在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若你们进入记忆回廊,他会启动‘魂蚀终律’——”她顿了顿,喉结滚动,吞下哽咽,“抹杀所有关联者。”
楚昭明的心跳漏了一拍,耳膜嗡鸣,仿佛听见了系统低语在颅骨内回荡。
可怀里秦般若的指尖还在他掌心微微发颤,像只快死的蝴蝶,翅膀轻扑着他的脉搏。
他刚要开口,却见墨鸾突然反手握住冰刃,刀尖抵住自己肩头。
“但我……”她咬着牙割开皮肉,神血混着冰碴子溅在祭坛石面上,发出“嗤”的轻响,像热铁入水,“不再是他手中的刀。”
她扯开染血的衣领,露出肩窝处暗红的神印——那是玄穹的烙印,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扭曲变形,像一条被踩住七寸的蛇,疯狂扭动。
她将断剑猛地插入光桥起点,剑刃与光桥相触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白光,灼得楚昭明不得不闭眼,掌心却仍能感受到那股热浪扑面而来。
“替我问一句……”她的声音轻了,像片落在雪上的羽毛,几乎被风卷走,“若有来世,我能否做个……不听命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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