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晨光洒在石阶上时,秦般若的指尖轻轻触碰着掌心那道浅红色的痕迹。
山风裹挟着松针的香气拂过她的鬓角,她忽然侧过脸,声音轻得如同落在水面的叶子:“昭明,我……是不是叫般若?”
楚昭明正在为她系斗篷的绒绳,动作猛地停了下来。
他抬头时,看到她的眼底笼罩着一层迷雾,就像昨夜他在记忆石镜里看到的那个六岁小女孩,跪在老阿婆的床榻前,反复追问“我是谁”。
他的喉结动了动,指尖触碰到她的手腕时,清晰地感觉到那层薄皮下跳动的脉搏,比常人慢了半拍——这是魂体溃散的征兆。
“是的,秦般若。”他握住她的手,将那道浅痕按在自己的心口,“般若,是智慧的意思。”
她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揪住他的衣角:“可我总觉得……”她望着山脚下袅袅升起的炊烟,声音虚浮,“昨夜我梦见自己站在戏台上,穿着水红色的裙子,唱着‘明月照孤舟’。可醒来再想,那曲调就像被风吹散的云,怎么也抓不住。”
楚昭明心中一紧。
昨夜他守在她的床榻边,确实听到她在睡梦中哼唱了半句童谣,尾音被咳嗽打断时,他看到她的眼角挂着泪水。
他刚要开口,忽然有几片碎叶被风卷着掠过两人的肩头,风中隐约传来一个女声,如同古旧琴弦绷断前的嗡鸣:“记住别人的,终将失去自己……这是‘人道容器’的宿命。”
秦般若下意识地握紧他的手:“是谁在说话?”
“是红茑前辈。”楚昭明望着风来的方向,看到几片枯叶打着旋儿升上天空,“前代娲语者的残念,总是在关键时候……”他没有说“警示”,怕吓到她。
秦般若却松开手,仰头望着那阵风:“她的声音……像我娘。”
楚昭明的喉咙一阵酸涩。
他知道她早已失去了母亲——三年前血渊焚心时,她为了拯救全村的妇孺,主动承接了神罚,魂体里的“原生记忆”便开始一片片剥落。
他蹲下来与她平视,指尖轻轻点在她的眉心:“我帮你找到那支曲子,好不好?”
她歪着头看着他,像一只被雨淋湿的雀儿:“怎么找?”
“记忆链接。”他解开衣襟,露出心口那道淡金色的纹路——羁绊等级Lv.3初启时浮现的“相守”印记,此刻正随着心跳微微发亮,“我昨夜也梦见你唱歌了,现在把画面传给你。”
他闭上眼睛,凝神静气,意识沉入两人相连的精神海。
那是一片被月光浸透的草原,远处有一座褪色的戏台,红绸在风中飘扬。
十二岁的秦般若站在台上,水红色的裙角沾着泥土,正对着台下三个衣衫褴褛的孩童唱道:“明月照孤舟,星子落满袖……”
“阿姊唱得真好听!”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扯着她的裙角。
“等阿姊成为了大娲语者,要天天唱给我们听哦!”
画面中的秦般若蹲下来,为小丫头整理凌乱的头发:“等阿姊老了,唱不动了,你们就替我记着这曲调,好不好?”
当这段记忆顺着精神链接流入秦般若的识海时,楚昭明听到她在现实中轻轻吸了一口气。
他睁开眼睛时,正好看到她的嘴角扬起一抹极浅的弧度,但那笑意很快又淡去了,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石阶的缝隙:“可这个梦……就像别人的。”
楚昭明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他早该想到的——她承载了太多人的记忆,那些“别人的故事”早已在她的识海里堆积如山,连她自己的本我都被埋在了最底层。
他转身从怀里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石板,表面刻满了细密的铭文,每道纹路里都凝聚着半透明的光:“这是双梦石板,影婆说它能保存两个人的共同记忆。”
他的指尖拂过石板上的画面:第一幅是三年前九原村外,她替他挡住神罚时溅在他脸上的血;第二幅是碎命盘之战前夜,两人背靠背坐在断墙上数流星;第三幅……他的手指停在了最后一幅画面上——那是昨夜记忆石镜里的场景,白发苍苍的他正在教她写自己的名字。
“这些不是‘你的故事’,而是‘我们的历史’。”他忽然意识到,声音变得沙哑,“如果你忘了,那就由我来记住。”
秦般若伸手摸了摸石板,指尖刚触碰到刻痕,石板突然泛起灼热的光。
楚昭明咬了咬牙,从腰间抽出短刀,在掌心划开一道血口。
鲜血滴落在石板上的瞬间,影契之力从他心口的纹路里涌出来,像金色的藤蔓缠住了石板。
“我不求你还原记忆……”他将染血的手按在石板上,声音混着血沫,“只求你记得,有人为你记了一生。”
石板在红光中崩解成万千光尘,每粒光尘都映照着他们共同经历的片段:春夜的纸鸢、冬夜的姜汤、她替他包扎时颤抖的指尖、他替她擦泪时沾着药渍的帕子……光尘汇集成流,顺着他的掌心钻进他的识海,在灵魂深处烙下一枚滚烫的“心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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