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警钟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边军的心头,也将刚刚凝聚起的一丝生气震得粉碎。
堡寨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凝滞,随即被更大的恐慌席卷。校场上,方才还略显整齐的队伍像是被投入滚水的蚂蚁,骚动骤起,一张张刚刚恢复些许血色的脸膛顷刻间惨白如纸,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惊呼取代了操练的口号。恐惧,这种比瘟疫更可怕的东西,再次冰冷地攫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慌什么!”
一声断喝如同炸雷,骤然劈开了混乱的序幕。林天不知何时已踏上一处矮土堆,身形虽不算高大,却站得笔直,目光如淬火的寒铁,扫过众人。他胸口的旧伤因这声怒吼而隐隐作痛,但他的声音却没有丝毫颤抖。
“操练了这么久,流的汗,吃的苦,等的就是今天!鞑子也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挨了刀一样会死!忘了屋门口那两具尸首了吗?!”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记住你们身边的弟兄!记住你们手里的家伙!记住你们练的东西!想活命,就按老子说的做!”
他的话像是一盆冰水掺着辣椒,泼在众人脸上,既刺醒了麻木的神经,又激起了那点残存的血性。是啊,他们不一样了!他们练过,他们甚至杀过鞑子!恐慌依旧存在,但却奇异地被一股求生的狠劲压了下去。
“第一队、第二队,取长矛弓弩,随总旗大人上东墙!第三队,搬运擂木滚石!各就各位!快!”林天的命令清晰、迅速,带着不容置疑的铁律。平日里反复操练的编组和指令此刻发挥了作用。士卒们咬着牙,强压下狂跳的心,像是被上紧了发条的傀儡,按照平日反复演练的分工,嘶喊着冲向各自的岗位。混乱仍有,却不再是毫无方向的溃散。
王逵赞赏地瞥了林天一眼,此刻千钧一发,无暇多言,只是猛地拔出腰刀,咆哮道:“跟老子上墙!让狗鞑子尝尝厉害!”便带着亲兵和第一批长矛手,如同决堤的浊流,涌向堡墙阶梯,脚步声沉重而杂乱。
林天没有立刻跟上。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目光锐利地扫过混乱的场面。
“赵瘸子!”他一把拉住正扛着一捆箭矢慌慌张张跑过的赵瘸子,“带两个人,去伤兵营!把刘老倌煮着的、还有刚放凉的开水,全部用木桶抬上来!有多少抬多少!快!”
赵瘸子一愣,打仗要开水干嘛?泼鞑子?但他对林天已有种近乎盲目的信从,只是略一迟疑便猛地点头:“哎!明白!”转身嘶吼着点了两个第三队的人,连滚爬爬地冲向伤兵营方向。
“王哥!”林天又找到正组织刀盾手的王五,语气急促却稳定,“组织堡里的妇孺老弱!别让他们乱跑!帮忙往墙上送箭矢、石块!告诉他们,墙在人在,墙破人亡!想活,就别惜力气!”
王五脸色凝重,重重点头:“放心!交给我!”他深知此刻后勤的重要,立刻呼喝着,将一些吓呆的妇人唤醒,组织成一支混乱却必需的运输队。
快速安排完这些,林天才深吸一口气,抓起倚在墙根的那张鞑弓和箭囊,快步奔上东墙。冰冷的砖石台阶硌着他的脚底,胸口的伤处随着奔跑阵阵抽痛,但他浑然不觉。
墙外,烟尘滚滚,蹄声如闷雷般由远及近,敲打着大地,也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上。数十骑鞑子哨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呈扇形散开,正朝着堡寨疾驰而来,马蹄翻飞,带起枯草和雪沫。更远处,还有更多的身影在腾起的尘土中若隐若现,黑色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看规模,虽非倾巢而出的大军攻城,但也绝非寻常的小股游骑掠边,至少是百人以上的精锐马甲,携带着简单的攻具,足以对这座兵力不足、残破不堪的小堡构成致命的威胁。
王逵脸色铁青,握着刀柄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手心里全是冷汗。“弓弩手!准备!”他嘶哑着喉咙吼道,声音被墙外的蹄声压得几乎听不见,“听老子号令!不准乱放箭!”
墙头上有限的十几名明军弓弩手紧张地张弓搭箭,粗糙的手指因恐惧和用力而微微颤抖,弓弦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有人甚至紧张得连箭都差点拿不稳。
林天伏在冰冷的垛口后面,眯起眼睛,努力忽略掉心脏的狂跳,冷静地观察着敌情。鞑子骑兵并未像预想中那样直接发起决死的冲阵,而是在一箭之地外开始减速,绕着堡寨游走呼啸,马匹喷吐着白汽,骑士们发出各种怪叫和嘲弄的唿哨,冰冷的兵刃在稀薄的阳光下反射着寒光。他们是在寻找守军的破绽,试探火力,更是在用这种强大的压力摧垮守军本就脆弱的神经。
“大人,”林天压低声音,对身旁紧张得肌肉绷紧的王逵道,“鞑子意在试探和威慑,消耗我们的箭矢和士气,未必会立刻全力攻城。让弓弩手沉住气,没有号令绝不轻发。滚木礌石也看准了,专砸聚堆和下马攀爬的!”
王逵深吸了一口冰冷且带着尘土味的空气,努力让几乎要沸腾的血冷下来。他看了林天一眼,点了点头,嘶哑着将命令传下去:“都听见没有?给老子稳住了!五十步内再放箭!谁他娘的敢乱放,老子先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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