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尸房的烛火已燃到第三根,蜡油顺着铜制烛台蜿蜒而下,在青石板上积成一小洼,泛着冷光。苏镜的指尖悬在柳氏尸格的 “死因” 栏上,泛黄的麻纸被她反复摩挲得发脆,“急病身亡” 四个字在烛光下透着异样的亮 —— 比旁侧记录 “身高五尺二寸”“年二十四” 的字迹更显油润,边缘像裹了层薄蜡,在光线下泛着若有似无的光泽。
“姑娘,这尸格都翻了八遍了,能有啥蹊跷?” 王伯端着碗热姜汤进来,见她眉头拧成死结,忍不住劝道,“当年验尸的老陈头是宫里出来的老手,手稳心细,画了押的尸格哪会出错?再说大理寺早定了案,咱们再揪着不放,反倒让赵文渊那伙人抓了话柄。”
苏镜没抬头,从怀中摸出块磨得莹亮的瓷片,轻轻刮过 “急病身亡” 的墨迹。瓷片上沾了点细碎的黑末,她凑近鼻尖轻嗅,眉头瞬间蹙得更紧:“王伯,您闻这墨味,是不是和咱们昭镜司用的松烟墨不一样?”
王伯凑过来猛吸两口,咂着嘴摇头:“怪得很!多了股子蜜蜡味,像是把蜡融进墨里了。老陈头一个月俸禄才二两银子,哪舍得用这么金贵的墨?寻常写尸格,用的都是掺了炭灰的粗墨,写出来发灰发暗,哪有这么亮堂?”
“这就是症结。” 苏镜将瓷片凑到烛火旁,黑末遇热竟微微化开,还析出些极细的金屑,在火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您看,这墨里掺了‘金箔蜡’,是京中‘翰墨斋’专供勋贵的墨料,一两墨要半两银子。老陈头一个仵作,怎么会用这种墨写尸格?”
王伯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手里的姜汤碗晃了晃,热汤洒在袖口也顾不上擦:“你的意思是…… 这尸格是假的?有人换了原来的?”
“不是换,是改。” 苏镜指着 “病” 字的竖钩,指尖轻轻点在笔画末端,“您仔细看,这竖钩原本该是弯的,像‘死’字的竖弯钩,有人用掺了金箔蜡的墨把弯处填了,改成直钩,还特意模仿老陈头的笔迹。只是这金箔蜡遇热会融,藏不住痕迹。”
她忽然想起柳氏手帕上的墨点 —— 也是用封蜡处理过的,不溶于水,遇热才显形。改尸格的人和杀柳氏的,会不会是同一伙人?
“老陈头现在在哪?能不能找他问问?” 苏镜追问,指尖不自觉攥紧了尸格。
王伯叹了口气,用袖子胡乱擦着袖口的汤渍:“早没影了。三年前案子结了没几天,他就说老家母亲病重,辞了职。后来我托人去他老家打听,说他回去没半个月就‘病死’了,连坟都没立,就随便埋在了后山。”
又是 “病死”。苏镜的指尖泛着凉意,张都尉、柳氏、老陈头,三个沾了案子的人都 “病死” 了,这绝不是巧合。她把尸格小心折好,塞进怀里:“我得去趟大理寺,查当年的存档尸格。老陈头要是真死了,存档尸格总该在,两相对比,就能知道这张是不是假的。”
王伯连忙拉住她的胳膊,语气急了:“姑娘可别冲动!大理寺的卷宗库归赵文渊管,他本来就看你不顺眼,你这一去,不是自投罗网吗?再说你只有王爷给的令牌,调阅寻常卷宗还行,查这种陈年旧案的存档,赵文渊肯定会刁难。”
“刁难也得去。” 苏镜掰开他的手,眼神亮得惊人,“柳氏死得那么惨,老陈头说不定是被人灭口,咱们要是连查都不查,对得起他们吗?再说王爷说了,这令牌能调阅任何卷宗,赵文渊要是敢拦,就是抗旨。”
大理寺的卷宗库在西侧偏院,门口挂着 “禁地” 的木牌,漆皮都快掉光了。守门的老吏趴在桌上打盹,见了苏镜,眼皮都没抬:“苏文书不在昭镜司待着,来我们大理寺凑什么热闹?三年前的尸格早归档了,没大理寺卿的手令,谁也不能动。”
苏镜把青铜令牌亮出来,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这是昭镜司的令牌,奉萧王爷之命,调阅三年前绣娘碎尸案的存档尸格。你要是拦着,就是抗旨,后果你担得起吗?”
老吏的眼皮终于抬了起来,盯着令牌看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摸出钥匙:“跟我来,动作轻点,别弄坏了卷宗 —— 这些都是老底子,赔不起。”
卷宗库比苏镜想象的更糟,架子上的卷宗堆得歪歪扭扭,蛛网从房梁垂到卷宗上,像挂了层灰纱。空气里飘着霉味和灰尘味,呛得人嗓子发紧。老吏在最底层的架子上翻了半天,终于抽出个蒙满灰尘的卷宗盒,“啪” 地放在桌上:“喏,都在这儿了,看完赶紧还回来,别让赵大人知道。”
苏镜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有份尸格,和她手里的一模一样,连 “急病身亡” 的字迹都分毫不差。她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可当她翻到卷宗封皮内侧时,手指突然顿住了 —— 封皮角落有个极小的火漆印,上面刻着个 “李” 字,笔画苍劲,正是李广府的火漆!她之前在李广府的密档上见过,绝不会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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