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那一声快叫稳婆的嘶吼,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寂静的池塘,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整个正院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轰然运转起来。灯笼火把次第点燃,将院落照得亮如白昼。早已候在厢房的稳婆和宫女们端着热水、拿着布帛,训练有素地涌入产房,细碎的脚步声、压低的话语声、器皿轻轻的碰撞声,交织成一片紧张而有序的背景音。
胤禛下意识就想跟着往里冲,却被领头的张稳婆壮着胆子、陪着笑脸拦在了外间门槛处。
“爷!产房血气重,您万金之躯,实在不便入内!您就在外头安心等着,福晋一切安好,定能为您顺利诞下麟儿!”张稳婆嘴上说着吉祥话,心里却直打鼓,这位四爷的眼神太过骇人,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一般。
胤禛被那道薄薄的门帘隔绝在外,焦躁得如同被困在笼中的猛兽,只能背着手在外间有限的空间里来回踱步,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前世的阴影如同鬼魅般纠缠着他,弘晖那猫儿般微弱的哭声,福晋产后毫无血色的面容,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和恐惧再次攫住了他,让他呼吸急促,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里面怎么没动静?”他猛地停下脚步,一把抓住旁边同样紧张得额头冒汗的苏培盛,声音因极度紧绷而嘶哑,“她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是不是……”
苏培盛被他抓得胳膊生疼,却不敢挣脱,只能苦着脸连连安抚:“爷,您息怒,千万息怒!这才刚开头,福晋、福晋定是性子坚韧,不愿呼痛,怕爷您担心呢!奴才听着里面稳婆们动静还算稳当,不像有事的样子。”
就在这时,产房内隐约传来清仪一声极短促的、压抑着的闷哼,似乎正在用力。
胤禛的心瞬间被这细微的声音揪紧,提到了嗓子眼,所有感官都聚焦在那扇门帘之后。
然而,预想中持续的痛苦呻吟并未传来,里面只是偶尔响起稳婆压低声音的指引:“福晋,吸气,对,慢慢用力。”,以及宫女们轻手轻脚走动的声音,整个过程,顺利得近乎诡异。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胤禛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他竖着耳朵,不放过里面的任何一丝声响,冷汗已经浸湿了他内里的衣衫。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沉默的等待逼疯,忍不住想要再次硬闯时,“哇!”一声极其洪亮、中气十足、仿佛积蓄了所有力量的婴啼,如同惊雷般毫无预兆地炸响,瞬间划破了王府沉寂的夜空,也狠狠撞进了胤禛的心底!
这哭声如此响亮!如此清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蓬勃旺盛的生命力!与他记忆中那个早夭孩子细弱游丝的哭声,形成了天壤之别!
胤禛整个人都僵住了,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奔涌起来。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那震耳欲聋、充满活力的哭声在反复回荡。
生,生了?
从清仪推醒他到现在,满打满算,竟然还不到两个时辰!
产房内传来一阵压抑着的喜悦骚动,稳婆们带着惊叹的议论声隐约传来:
“生了!真生了!”
“老天爷!听听这小嗓门!真真是不得了!”
“快!赶紧收拾妥当,包裹好了给四爷报喜去!”
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张稳婆抱着一个用大红百子刻丝襁褓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脸上堆满了发自内心的笑容,脚步轻快地走到胤禛面前,利落地蹲身行了个大礼,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喜气:
“恭喜四阿哥!贺喜四阿哥!福晋洪福齐天,为您诞下了一位小阿哥!母子平安!小阿哥哭声洪亮,手脚有劲儿,健壮着呢!”
胤禛像是被这一声贺喜猛然惊醒,他一个箭步冲上前,目光如炬,死死盯住那个襁褓,声音因巨大的情绪冲击而颤抖得不成样子:“福晋,福晋她怎么样了?”他甚至顾不上看孩子一眼,首要关心的仍是里面那个为他诞下子嗣的人。
“爷放心!福晋好着呢!就是耗费了些力气,眼下正歇着,精神头还好!”张稳婆连忙回答,心里对这位冷面爷的痴情有了新的认识。
听到母子平安四个字,胤禛一直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他长长地、近乎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充满喜悦的空气深深烙进肺里,那股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镇定,让他眼眶发热,视线迅速模糊起来。
他这才将目光,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期待,投向那个襁褓。张稳婆善解人意地将襁褓往下送了送,让他能看清孩子的模样。
只见那孩子并不像寻常新生儿那般通红皱巴,反而肌肤白皙,脸颊饱满圆润。许是哭累了,此刻正闭着眼睛,小嘴巴微微嚅动着。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头乌黑浓密的胎发,以及那两道清晰的眉毛,虽然还未长开,但那轮廓已隐隐有了几分胤禛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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