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甜蜜的负担
怀孕六个月时，陈玥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
我们终于买下了那套带院子的一楼——位于东四环一个老小区，面积不大，但户型方正，最重要的是有个三十平米的小院。
“这里可以放你的工作台，”陈玥指着院子一角，“宝宝学走路的时候，铺上软垫，不怕摔。”
“这里种棵石榴树，”我指着另一角，“寓意多子多福。”
“俗气。”她笑，但眼里有光。
装修期间，我们暂时住在工作室楼上。陈玥辞去了杂志社的工作，专心准备待产。我以为她会不适应，但她看起来比工作时更放松。
“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第一次感觉到，”有天早晨，她边做孕妇瑜伽边说，“时间是完全属于自己的。不用赶deadline，不用开会，不用处理人际关系。”
“不觉得无聊？”
“怎么会？”她做完一个伸展动作，“我在写一本书，关于中国当代设计师的口述史。采访对象都联系好了，生完宝宝就可以开始。”
我惊讶地看着她。原来她所谓的“暂停事业”不是停滞，而是转换赛道。
“怎么不早说？”
“想给你个惊喜。”她擦擦汗，“方晨，我不可能真的完全停下来。只是换了种更自由、更适合当下生活状态的工作方式。”
我走过去搂住她：“你总是比我多想一步。”
“因为我是规划师啊。”她靠在我怀里，“生活需要规划，就像设计需要草图。”
肚子里的宝宝动了一下，陈玥轻呼：“又踢我。”
我把手放上去，感受到那有力的律动。生命真是神奇——从无到有，从微小到茁壮。
“想好名字了吗？”我问。
“如果是男孩，叫方渐；女孩，叫陈叙。”
“为什么？”
“渐，取自‘循序渐进’，希望他踏实成长。叙，取自‘叙事’，希望她能书写自己的人生。”她转头看我，“姓氏的话，男孩跟我姓，女孩跟你姓，公平。”
我笑了：“你连这个都想好了？”
“当然，我可是规划师。”
装修进行到一半时，米兰设计周的正式邀请函来了。
不是普通参展，是主展区的独立展位——这是中国设计师很少获得的荣誉。随邀请函附带的，还有一份合作意向书：一家意大利顶级家具品牌想买断我“可生长家具”系列的欧洲独家代理权。
“条件是，”电话里，品牌总监用带口音的英语说，“你需要亲自来米兰，在展览期间做三场工作坊，并出席所有重要活动。时间刚好是...我看看，11月15日到30日。”
我算了一下时间，心脏沉了下去。
陈玥的预产期是11月20日。
“时间能调整吗？”我问。
“很抱歉，设计周的日程是固定的。而且我们的合作发布会定在11月25日，那天所有重要媒体都会到场。”
挂了电话，我看着日历发呆。
去，意味着可能错过孩子出生。这是陈玥第一个孩子，也是我的第一个孩子。
不去，意味着错过职业生涯最重要的突破。这不仅关乎我个人，也关乎整个工作室的未来——一旦打开欧洲市场，我们就能从“国内知名”跃升为“国际认可”。
晚上，我把邀请函和合同放在陈玥面前。
她仔细看完，沉默了很久。
“你想去吗？”她终于问。
“我不知道。”我诚实地说，“从事业角度，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但从家庭角度...”
“预产期前后两周都可能生，不一定是20号当天。”她平静地说，“而且，如果因为我的原因让你放弃这个机会，将来我们吵架的时候，我会拿这个说事，你会怨我，宝宝长大了知道，也会有压力。”
“我不会怨你。”
“但我会自责。”她看着我，“方晨，我知道这对你多重要。你在设计上投入了那么多，这是你应得的。”
“可对你和孩子不公平。”
她握住我的手：“生活没有绝对公平，只有选择和承担。如果你决定去，我支持。我们可以做预案——我爸妈会提前来北京，医院那边打好招呼，你一接到消息就买最快的机票回来。”
“万一赶不上...”
“那就赶不上。”她语气坚决，“孩子的出生只是一瞬间，但陪伴是一辈子。只要你之后好好补偿，我不介意。”
她说得理智，但我看到她眼眶红了。
“陈玥...”
“其实我介意。”她突然哭了，“我很介意！我想你在我身边，想生孩子时握着你的手，想让你第一时间看到宝宝...但我更介意你为了我放弃梦想！”
我抱住她，她在我怀里哭得发抖。
这就是成年人的爱情——不是偶像剧里的牺牲与成全，而是明知自私却不得不做的选择，是甜蜜的负担。
那晚我们没做决定，只是相拥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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