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暴雨跟天河塌了口子似的,砸得县衙柴房屋顶 “咚咚” 响,跟有人拿重锤夯木柱,震得梁上的积灰簌簌往下掉,落得后颈痒得慌。
漏下的雨水顺着朽坏的房梁往下滴,砸在墙角的破木桶里,“滴答、滴答” 的声响混着远处滚过的闷雷,像催命的鼓点,听得人心里发毛,眼皮沉得像挂了铅也不敢合。
方正裹着打补丁的薄被,刚迷迷糊糊要眯瞪过去,“轰隆” 一声炸雷劈在跟前,震得柴房都晃了晃。
紧接着,王二的喊声跟被雷劈了似的撞进柴房:“方县令!不好了!渠堤裂了!裂口宽得能塞进半块砖头!”
他一骨碌爬起来,抓过墙上挂着的破蓑衣就往外冲 —— 那蓑衣的草绳断了半截,一扯就散架,跑起来 “哗啦” 乱响,雨水顺着领口往脖子里灌,凉得他一激灵,瞬间醒透了。
渠边早围了四五个流民,手里攥着空麻袋,脸色比地上的泥水还白。
方正往渠堤上一扫,心 “咯噔” 一下沉到底:原先用沙袋勉强堵着的裂口,被暴雨冲得宽了足有半尺,浑浊的雨水裹着泥沙,顺着裂口 “哗哗” 往渠沟里灌,沟里的水已经积到膝盖深,还在往上涨,眼看就要漫过堤岸。
“快装沙袋填!”
王二扛着个鼓得溜圆的沙袋往裂口冲,脚下的泥地滑得跟抹了猪油似的,他刚踏上渠堤边,“扑通” 一声就摔进了沟里。浑浊的泥水瞬间没过膝盖,凉得他一激灵,牙花子都酸了,手里的凿子被水流一冲,“嗖” 地滑出去老远,“咚” 地沉进泥水里没了影。
“王二!先爬上来!”
方正赶紧伸手去拉,可泥地太滑,刚往前迈一步就踉跄着差点摔跟头。
雨水砸在脸上,疼得睁不开眼,他抹了把脸,嗓子急得发哑:
“别管凿子了!命要紧!”
王二在泥水里扑腾着,手在水里乱摸,指节被石子划得通红:
“不行!这凿子是赵师傅给俺磨的!刃口磨得能剃毛,没它咋搭榫卯支架!”
“磨破手也得先上来!”
方正终于拽住王二的胳膊,使出浑身力气把人拉上堤岸。
王二浑身湿透,短褂贴在身上,冻得嘴唇发紫,却还盯着沟里的泥水直跺脚:
“这可咋整?没凿子,赵师傅的榫卯活干不了,渠堤撑不住啊!”
“别喊了!按比例拌灰填缝!”
方正转头冲蹲在堤边的流民喊,
“李大哥,舀 3 勺草木灰!张婶,挖 5 勺黏土!快!”
他蹲在渠边,抓过地上的木勺就往草木灰袋子里伸 —— 这灰是昨天跟流民挨家挨户收的,每一勺都金贵得很,浪费不起。
3 勺灰刚倒进瓦盆,一阵风裹着雨水刮过来,石灰粉 “呼” 地扬起来,直往鼻子和喉咙里钻。
“咳咳咳 ——”
方正咳得腰都弯了,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喉咙里跟塞了把碎玻璃碴似的,疼得直抽气。
可他不敢停,手指被石灰烧得火辣辣的,指尖都泛了红,还是赶紧挖了 5 勺黏土倒进盆里,又淋上 1 勺糯米浆 —— 这浆是昨天李青瑶送来的,说她家当铺倒时剩的最后一点,能让灰粘得更牢,当时她红着眼圈说 “要是能帮上修渠,俺爹在地下也能瞑目”。
木勺搅动时,糯米浆顺着指缝往下滴,黏得手指发紧,混着雨水和草木灰,在手上结成了层硬壳,蹭得皮肤发疼。
他咬着牙加快动作,盆沿的灰被风吹得直往下掉,刚拌好的灰转眼就少了小半,心疼得他直皱眉。
“俺来捞凿子!”
一声粗嗓门突然炸开,方正抬头一看,赵六扛着榫卯工具箱跑了过来。
他没穿蓑衣,短褂早被雨水淋得透湿,贴在身上,胳膊上的肌肉块子绷得跟铁块似的。没等方正开口拦,赵六 “扑通” 一声就跳进了渠沟 —— 冰冷的雨水激得他浑身一哆嗦,牙齿咬得 “咯吱” 响,却没停手,弯腰在泥水里摸来摸去,指尖被石子划出血口子也不管,抓起一把泥见不是凿子,就狠狠甩回去。
“赵师傅!水太凉!先上来!”
方正急得喊,可赵六跟没听见似的,头都不抬地在泥水里扒拉。
约莫过了半袋烟的功夫,赵六突然喊了声:
“找到了!”
他攥着凿子往岸上举,凿子上裹着厚厚的泥,却还能看见刃口泛着的冷光 —— 那是他昨天花了半个时辰磨的,磨得比自家吃饭的菜刀还亮堂。
等他爬上岸时,手背沾着的水泥已经结成了硬块,红得发肿,跟被开水烫过似的。
可他只甩了甩手上的泥水,把凿子往腰上一别,抓起地上的杨木就喊:
“别愣着!你接着拌灰填缝,俺搭榫卯支架!这裂口再撑不住,今儿个大伙全得完蛋!”
方正看着他发红的手背,心里暖烘烘的,赶紧应声:
“好!你搭支架,灰保证供上!”
赵六蹲在渠堤边,掏出凿子就往杨木上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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