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得像泼了浓墨,连星星都躲得没影。
赵财主的书房只点着盏油灯,灯芯“噼啪”爆着火星,映得他脸上的褶子一道明一道暗。
他手里攥着块银锭子,汗都把锭子浸得发滑,指节捏得发白——那是给地痞的定钱,现在却攥得比刀还紧。
张老三缩着脖子站旁边,怀里的布包鼓囊囊的,布角被他攥得发皱,都快磨破了:
“老爷,李头带了五个弟兄,都是敢下死手的,这会儿该摸到互助点后墙了。”
他声音发颤,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看赵财主的脸——上次办事不利,他挨了两巴掌,现在还疼。
赵财主“咚”地把茶杯砸在桌上,茶水溅得满桌都是,青花杯沿磕掉一块瓷,豁口扎眼。
“必须砸干净!”
他指甲抠着桌角,木屑簌簌掉,“那账本记着方正修驿道省多少银、换多少粮,还有他教百姓算账的草稿——毁了这些,他的‘民生学问’就是屁话!”
他喘着粗气,牙咬得响,“白天佃户、牧民围着牌匾喊得欢,夜里我让他们连方正的账渣都见不着!”
张老三点头如捣蒜,刚转身要走,赵财主又厉声喊住:“让李头别留痕!只砸东西,别伤人!”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点怕,“要是被刘大人抓着把柄,说咱士族用蛮力压考生,你我都得蹲大牢!”
另一边,互助点的窗纸透着暖黄的光,油灯芯结着个小灯花,照得桌上的纸都泛着软光。
五个寒门考生围着桌儿,桌上摊着两本账。
一本是方正的原驿道账,封皮磨得露了棉絮;
另一本是他们白天抄的,纸上净是刮了重写的印子——林秀才怕抄错“1斤粉条换2斤粗粮”,指头顶着字念了三遍,错了就用指甲刮,纸都薄了层。
“方大哥说,这账里藏着县际互助的门道,俺们照着学,下次科举说不定也能中秀才!”
林秀才穿件补丁长衫,袖口磨得发亮,手指点着账上的字,眼里亮得像有星星。
旁边的王二柱攥着把防断锄头,锄刃磨得锃亮,还沾着点磨石的白屑——是下午王小二教他磨的,说“工具趁手,遇事不慌”,他舍不得还,抱来互助点当宝贝。
“俺爹是佃户,一辈子没识过字,去年抱着烂土豆哭的时候,谁管过?”
王二柱摸了摸锄杆上的木纹,声音有点哑,“方大哥让俺知道,会种地、会修桥,也是学问——俺信他,俺们都信!”
忽听见外面传来“沙沙”声——不是风吹草的软响,是鞋底蹭着石子的硬声,还混着锈木棍拖过青石板的“刺啦”声,听得人心里发毛。
“谁在外面?”
王二柱“噌”地站起来,锄头攥得咯吱响,油灯晃了晃,墙上的影子抖成一团。
“哐当!”
门被猛地踹开,冷风裹着泥点灌进来,泥点溅在油灯上,“滋”地冒了点烟。五个地痞堵在门口,为首的李头光着膀子,胳膊上刺着条歪歪扭扭的蛇,手里拎着根锈木棍,棍头沾着草屑和泥:“别磨叽!桌上的账本、画儿都给老子交出来,不然拆了你们这破棚子!”
考生们立马挡在桌前,林秀才把原账本往怀里一揣,后背抵着桌沿,手都在抖,却硬着嗓子喊:
“这是方大哥的心血,也是俺们寒门的指望!凭啥给你们?”
“指望?”
李头嗤笑一声,唾沫星子喷出来,挥着木棍往桌前冲,“你们这群泥腿子考生,也配谈指望?赵老爷说了,科举就是俺们士族的,你们这辈子都别想沾边!”
王二柱突然把锄头举过头顶,锄刃在油灯下闪着冷光:“俺们不配?方大哥靠画桥板、种土豆能当第一,俺们靠种粮、修锄头咋就不能考?你再往前一步,俺这锄头可不认人!”
李头愣了愣——他以为这些考生都是软柿子,没想到还敢举锄头。
他往后退半步,冲身后的地痞喊:“弟兄们,上!先把那锄头抢了,再掀桌子!”
四个地痞刚要扑,墙外突然炸响一声喊:“住手!”
十几个黑影从草垛、老槐树下钻出来——都是没上榜的寒门考生,有的拎着木棍,有的抱着块青石,陈小子还扛着块木板,上面写着“民生科举”四个字,歪歪扭扭的,是他用灶膛灰调的墨写的,墨迹还没干。
“俺们在这守了俩时辰了!”
陈小子红着眼,把木板往地上一放,“白天见你跟张老三在这儿瞅,就知道你们夜里要搞鬼!方大哥的答卷让俺们知道,科举不是士族的私货——你想毁俺们的指望,先过俺们这关!”
李头一看这阵仗,心里发虚——本以为就五六个软蛋,没想到来了十几个带“家伙”的,个个眼里冒火。
他硬着头皮喊:“你们别多管闲事!这是赵老爷的意思,得罪了赵家……”
“赵老爷算个屁!”
陈小子打断他,把自己的答卷举得高高的,上面画着自家的玉米田,“俺爹种了一辈子地,连县衙的门都没进过;方大哥让俺们知道,靠自己的本事也能出头——你想毁了它,先问问俺们手里的木棍答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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