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五月下旬,校园里的气氛更加活跃。
报纸上讨论得轰轰烈烈的东西,也刮进了校园的各个角落,蔓延到各个系、各个班级。
同学们在课间饭后,甚至在宿舍熄灯后,都会忍不住聊上几句。
真理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理论与实践,到底谁先谁后,谁更重要?
这些看似抽象的问题,放在刚刚恢复高考的大学生身上,一下变得具体而迫切起来。
无线电电子学系,也组织了一次专题讨论会。
教室里坐得满满当当,讨论很是热烈。
吴卫东引经据典,从老马认识论的高度,强调没有先进理论指引...实践就是盲目的,甚至会走弯路。
“我们搞无线电,不懂电磁场理论、不懂半导体物理,光靠拿着烙铁焊来焊去...能造出集成电路吗?能搞出卫星通信吗?不可能!”
“必须先有理论的突破,才能指导实践的飞跃。”
赵援朝紧接着发言。
他没吴卫东那么多理论,一张口就是插队五年攒下的“干货”。
他结合西南知青的经历,讲起当地农民如何用土办法解决灌溉问题...强调实际问题往往复杂多变,超出书本范畴,需要灵活应对。
“实际问题太复杂了,气候、地形、材料、人力…很多时候,书本上的完美理论,到了实地就得打折,就得变通。”
“光有理论,不接地气...解决不了真问题。”
而陈志文发言很辩证,既肯定理论的重要性,也承认实践的价值...但细听下来,他的天平还是明显偏向理论一方。
轮到李向阳时,教室里安静下来,许多目光落在这个状元身上——包括后排的周教授。
“我父亲不是搞理论的,他是个卡车司机...他跟说过一件事,我觉得很有借鉴意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教室里的面孔:
“判断一辆车有没有毛病,不能只看说明书上的参数和原理图——那是理论。”
“更得听发动机有没有异响,摸变速箱震动大不大,测电路电压稳不稳——这是实践。”
“很多时候,异响可能只是某个螺丝松了...但按照复杂理论去分析,可能越想越歪。”
这个比喻很朴实,甚至有点土气。
但一下把抽象的理论,拉到了大家能理解的具体层面。
“咱们国家的电子工业,我觉得也一样。”
李向阳话锋一转,回到大家最关心的领域:
“我们不能只沉浸在论文里的理想电路、完美公式里,得抬头看看生产线合格率够不够?仪器设备测量准不准?”
“还有,工厂做出来的收音机、仪器...成本能不能承受?坏了容不容易修?”
他语速不快,但每个问题都敲在点子上:
“现在很多关键电子元件——小到高质量电容电阻,大到稍微复杂的集成电路,还得靠进口。”
“想要迎头追赶,就必须既把理论吃透——像教材资料,同时也得深入到最苦、最累的实践中去——去研究怎么提纯硅材料,怎么光刻,怎么封装。”
最后,李向阳看着大家,语气诚恳而坚定:
“可能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咱们出不了惊天动地的成果...但如果这些基础工艺、材料问题不解决,就算设计出再好的电路图,也是纸上谈兵!”
发言完毕后,教室里安静了几秒钟,然后响起持久的掌声。
后排周教授点了点头,拿起钢笔,在本子上认真记录着。
......
讨论会过后不久,李向阳被通知去传达室取包裹。
里面东西不多,但每样都让他心头一热:
一套用软皮卷着的小巧工具:不同规格的螺丝刀、镊子、小撬棒、剪钳...绝非市面上的普通货色。
一块崭新的MF-47型万用表...这是当时国内精度最好的指针式万用表,市面上非常紧俏。
包裹最底部,还有几本牛皮纸包好的书。
拆开一看,是《电子学:贝尔实验室教程》、《半导体器件物理》等经典着作的清晰影印本。
书页里还夹着一张便条,上面是父亲那熟悉的字迹——
“潜修问道,厚积薄发...家中一切安好,勿念。”
没有多余的叮嘱,没有煽情的鼓励。
只有最朴素的道理,和最实在的支持。
看着书中父亲留下的字条,李向阳眼眶微微发热。
旁边,王建国凑过来,羡慕地摸了摸万用表:
“向阳,你家里对你可真下本钱!这表可不便宜...顶我爸大半个月工资呢,还得有工业券!”
赵援朝则对那套工具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看:
“这做工、这手感绝了...叔叔哪买的,我也想去淘换一套!”
李向阳笑了笑,小心把工具收好:
“我爸托老战友帮忙弄的,具体哪儿来的...他也没细说。”
有了这些“利器”相助,李向阳在复杂的实验课里,更是如鱼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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