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工作缓慢而谨慎。岩镐和高压气枪小心翼翼地剥离覆盖物,灰尘如同浓雾般腾起,又被强力抽风机迅速吸走。渐渐地,一个被挤压变形的长方体轮廓显露出来。它通体覆盖着暗沉的、类似烧焦陶瓷的涂层,边缘镶嵌着早已锈蚀的金属框架。
最引人注目的是舱体侧面,一个扭曲变形、却依然能辨认出的标记:一个蚀刻的希腊字母“Λ”和一个数字“7”,旁边似乎还有一行小字,大部分被锈迹覆盖,只能勉强认出“......紧急......存......”几个字母。
Λ-7!安德烈的心脏猛地一缩。又是这个标记!父亲留下的钥匙指向的谜团!它怎么会在这里,埋在零号反应堆遗址的碎石之下?
“扫描内部!”安德烈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便携式X光扫描仪对准了舱体。图像显示内部没有复杂的机械结构,没有线缆,更没有爆炸物。只有......几个规整的矩形物体和一个小小的、扁平的圆形物。
“开舱。”安德烈的命令简洁有力。安全工程师伊戈尔拿出特制的切割工具,如同外科手术般,沿着舱门边缘早已失效的密封圈进行精准热切割。火花在幽暗中短暂闪烁,随即熄灭。
一股陈腐的、混合着干燥纸张和旧皮革的奇特气味从切开的缝隙中弥漫出来,与地下的霉味格格不入。
舱门被小心地撬开。探照灯光柱射入。没有炫目的光芒,没有危险的装置。只有几本用厚实、深蓝色硬壳装订的册子,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起,册子的封面没有任何文字。
册子上方,静静地躺着一个朴素的木质相框。相框的玻璃已经碎裂,但里面的照片却奇迹般地保存完好。
安德烈屏住呼吸,戴着手套的手,极其小心地取出了那个相框。
照片是黑白的,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柔和颗粒感。背景模糊,像是一个阳光明媚的花园。照片中央,坐着一位年轻的女人。她穿着简洁的白色实验袍,头发挽成一个温婉的发髻,几缕发丝柔和地垂在额前。
她的面容清秀,带着知识分子的沉静气质,此刻正微微侧着头,看向镜头,嘴角噙着一抹温柔、明亮到足以穿透时光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科研工作者的严肃,只有纯粹的、温暖的喜悦。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少女。女孩大约二十岁,穿着小裙子,一头柔软微卷的浅色头发。她正仰着脸,看向抱着她的女人,小嘴微张,那双遗传自母亲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全世界的星光和毫无保留的、纯粹的依赖与快乐。
照片下方,一行娟秀的手写体题字:
尼娜与“妈妈”,在丁香花开的季节
—— 安娜·索科洛娃
时间仿佛在幽深的地底凝固了。探照灯惨白的光柱下,安德烈捧着这张跨越了半个多世纪的照片,指尖冰冷,血液却在耳中轰鸣。这就是白狐的创造者之一,“Λ-7”协议的制定者,父亲口中那位天才与谜团并存的女人!
而那个在她怀里笑得无忧无虑的少女......就是尼娜·瓦西里耶夫娜?那个名字在D6是禁忌,是深埋在冰冷钢铁核心下、一个被刻意遗忘的幽灵?
照片上安娜的笑容如此鲜活,尼娜的眼神如此纯真。这与安德烈认知中的“国家人形设施”起源形成了毁灭性的割裂。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主控室里白狐那永恒静默的浅蓝眼瞳,那条用于杀戮与平衡的仿生长尾......而这一切的起点,竟是这样一张洋溢着人间最普通、最珍贵温情的“母女”合影?一股混杂着巨大悲悯和认知颠覆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他理解了父亲所说的“重量”,那是一种足以压垮灵魂的重量。
“安德烈同志?”伊戈尔的声音带着疑惑和担忧,打破了死寂。
安德烈猛地回过神,深吸了一口冰冷浑浊的空气,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记录发现物:Λ-7标记密闭舱,内含非技术物品。立即封存,转交至核心区。”他的声音恢复了工程师的冷静,但伊戈尔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指尖那微不可察的颤抖。
主控室B7-Δ的光线恒定而冷冽。白狐站在主控台前,似乎从未移动过。当安德烈带着那个打开的、装着硬壳日志和破损相框的密封箱走进来时,她缓缓转过身。
“指挥官,”安德烈将密封箱放在主控台边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在S-7/T-9网格勘探中,发现该物品。舱体标记Λ-7。内部为......私人性质物品。”他刻意回避了照片的具体内容。
白狐的目光落向密封箱。那对深邃的浅蓝色眼瞳中,高速流淌的数据星河瞬间凝滞。所有的光点仿佛被无形的引力捕获,向内坍缩,形成一片极致幽暗、极致深邃的蓝,如同宇宙的奇点,吞噬了所有光线和信息。主控室内,连冷却系统的嗡鸣似乎都低沉了下去。
她的动作精准而缓慢。覆盖着作战手套的右手伸出,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拿起了那个木质相框。碎裂的玻璃在她的手指下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她的“视线”,完全聚焦在照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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