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6的钢铁骨架在头顶发出沉闷的呻吟。通风管道里,增压气流的声音变得尖锐而急促,仿佛这座深埋地下的堡垒也在为地表肆虐的怪物而喘息。
安德烈·彼得罗维奇站在B7-Δ主控区的巨大观察窗前——窗外并非景色,而是模拟地层和实时环境数据的投影。此刻,投影被一片狂暴的、令人绝望的白色占据。
百年一遇的暴风雪。这个气象学上的冰冷名词,此刻化为投影上具象的恐怖:代表风速的箭头如同密集的白色长矛,温度曲线早已跌破-35℃的极限标记,还在向下探去;气压计剧烈波动,如同垂死者的心电图。
地表传感器传回的最后一组清晰图像,是D6入口处那几座精心伪装成地质勘测站的低矮建筑,已被完全吞噬,只剩几个模糊的隆起,如同雪海中的坟冢。
与莫斯科的稳定通讯早已中断,只剩下断断续续、充斥着电磁暴噪音的加密短波信号,证明着D6尚未被这白色的地狱彻底隔绝。
“警告:外部传感器阵列C区离线......D区信号丢失......备用通讯链路干扰等级:严重......” 系统合成音冰冷地报告着坏消息。主控室的气氛比外面的温度更凝重。技术员们盯着屏幕上不断减少的绿色连接标记,如同看着生命的倒计时。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却异常尖锐的信号,如同垂死的蜂鸣,强行刺穿了暴风雪带来的通讯噪音,在D6的公用紧急频段内响起。
“紧急求救!重复,紧急求救!”
“坐标76° 34 21 N, 112° 15 08 E”
“身份!北极星七号科考队!国际科考注册号:ARC-7-114!”
“状况......暴风雪袭击营地!主能源舱损毁!备用电源耗尽!六名队员严重失温!重复,六名队员严重失温!”
“”请求......附近......救援......”
信号断断续续,夹杂着绝望的喘息和狂风的嘶吼,最终被无情的噪音彻底淹没。坐标点在主控室的巨大区域地图上亮起,一个刺眼的红点,孤悬于一片标注着“极寒无人区”的白色荒漠中心。
死寂。比暴风雪更冷的死寂笼罩了主控室。只有投影上那个绝望闪烁的红点,和窗外模拟投影中肆虐的白色地狱,构成一幅无声的审判图景。
“救援......在这种天气?” 安全主管伊戈尔的声音干涩沙哑,打破了沉默,带着难以置信的绝望,“我们的地面载具极限温度是-35℃,现在外面是-45℃!能见度为零!更别说路上随时可能掉进冰缝......这是自杀!”
“但那是六条命!活生生的人!” 医疗组的负责人,叶卡捷琳娜医生激动地反驳,她的眼睛因为连续值班而布满血丝,“他们就在那里!正在冻死!我们的新定位是什么?‘特殊危机应对中心’!这难道不是最特殊的人道主义危机吗?”
“人道主义?” 另一位负责通讯加密的老工程师瓦西里冷笑一声,带着经历太多风霜的冷酷。
“瓦西里耶夫同志,别忘了我们是什么!我们是藏在地底的老鼠!暴露位置,引来豺狼,整个D6,包括我们所有人,都可能为这六个人陪葬!‘非危机应对不主动暴露’是铁律!是活下去的法则!”
争论瞬间爆发。技术员、工程师、安保人员分成了壁垒分明的两派。一方是叶卡捷琳娜和几个年轻技术员,眼中燃烧着救人于水火的使命感。
另一方是伊戈尔、瓦西里等老兵,脸上刻着对暴露风险的绝对恐惧。声音越来越高,言辞越来越激烈,在冰冷的空气里碰撞。主控台上,那个求救的红点如同灼热的烙铁,拷问着每个人的灵魂。
安德烈·彼得罗维奇一直沉默着。他的目光没有离开那个坐标点,也没有离开窗外那片狂暴的白色投影。父亲彼得罗夫的脸庞在他脑海中闪过,还有白狐那双深邃的浅蓝眼瞳。D6的新定位......“特殊危机应对”。
冰冷的设施......鲜活的生命。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臭氧和金属味的冰冷空气涌入肺腑,仿佛也注入了某种决心。他转过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争吵:
“我们有能力。”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我们有‘猛犸’。” 安德烈直视着伊戈尔和瓦西里,“它的极限低温是-55℃,全地形,雪地伪装涂层更新过。我们有最先进的抗干扰导航,有指挥官,” 他看向主控台前那静默的身影,“能穿透这场风雪的视线。我们还有最好的医疗小组。”
他向前一步,目光扫过争论的双方,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D6的新定位不是口号!它意味着在绝对黑暗和严寒中,我们依然可以成为光,成为火!见死不救,我们和冰封的机器有什么区别?这六个人,他们代表的是探索的勇气,是科学的精神,是人类在绝境中发出的求救信号!如果我们有能力回应而不回应,那么D6存在的意义,我们守望的价值,将被这场暴风雪彻底埋葬!指挥官!我请求启动救援行动!代号:‘雪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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