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的玉磬敲到第三声时,张昭跟着武瑶汐踏入太和殿。殿内明烛高悬,映得梁柱上的盘龙浮雕泛着冷光,女帝端坐于上首,明黄凤袍的十二章纹在烛火下流转,威仪自生。
他下意识攥紧了袖中的锦帕,那是陈砚今早塞给他的,说沾了些安神的香料。此刻帕子边角已被汗浸湿,混着淡淡的兰香,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张相到——”
随着太监尖细的唱喏,文相张岚身着紫袍步入殿中。她未穿朝服,却比任何朝服都更显气势,鬓边一支墨玉簪绾住青丝,行走间袍角扫过金砖地,无声却带着千钧之力。
张昭低头避开那道锐利的目光。自昨日张岚那句“越界了”后,他便知这位母亲动了真怒。在文相府,规矩比天大,而他插手主夫沈阳之事,无疑是踩了雷区。
宴席过半,淑夫终于按捺不住。她放下玉筷,银质护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陛下,臣近日听闻文相府主夫沈阳与蛮族私通款曲,此事关乎国本,不知文相打算如何处置?”
殿内瞬间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张岚,连女帝也微微前倾了身子。
张岚端起茶杯,茶盖刮过水面发出轻响,慢悠悠饮了口,才抬眼看向淑夫。她未施粉黛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像淬了冰:“淑夫是觉得,文相府的家事,需要向你报备?”
淑夫脸色一白,攥紧了帕子:“臣……臣只是忧心国事。”
“国事自有朝臣打理,不劳淑夫费心。”张岚将茶杯顿在案上,瓷杯与青玉案碰撞的脆响,让殿内温度骤降,“沈阳是我张岚的主夫,便是文相府的正头主子。他若有错,自有我张岚处置,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
最后“外人”二字,她说得极轻,却像耳光扇在淑夫脸上。淑夫张了张嘴,终是没敢再言——谁都知道,文相府的权柄早已浸透朝野,别说一个淑夫,便是几位皇子公主,也得让她三分。
女帝看着张岚,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片刻后,她忽然笑了:“张相说的是。既是文相府家事,朕便不插手了。”她看向侍立一旁的太监,“传朕旨意,沈阳一案,交由文相府自行处置,相关卷宗,悉数发还。”
“陛下!”张昭下意识出声,话刚出口便被武瑶汐按住了手。
他转头,撞进武瑶汐沉静的眼眸。她微微摇头,指尖传来的力度带着不容置疑的劝阻。张昭喉头滚动,终是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他懂。女帝这是给了张岚十足的面子,也是在忌惮文相府的势力。他那些所谓的证据、算计,在绝对的权柄面前,轻如鸿毛。
宴席散时,张岚特意在廊下等他。晚风卷起她的袍角,露出靴底精致的云纹:“看来这几日,是公主府的日子太舒坦,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母亲教训的是。”张昭垂首,声音低哑。
“文相府的门,不是谁都能踏的;文相府的事,也不是谁都能管的。”张岚的目光扫过他紧攥的拳头,“你是张家的公子,就该守张家的规矩。主夫的事轮不到你一个侧出的公子置喙,再敢越界,休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说完,她转身离去,紫袍消失在回廊尽头,留下张昭僵立在原地,晚风吹得他指尖发冷。
回到文相府时,夜色已漫过影壁。张昭刚踏入垂花门,就见陈砚的侍女急得直转圈,见了他便扑上来:“二公子!您可回来了!侧夫他……他突然晕过去了!”
张昭心里一沉,跟着侍女冲进陈砚的院子。往日里总透着暖意的正房,此刻被浓重的药味笼罩。陈砚躺在榻上,脸色蜡黄,呼吸微弱,全然没了往日的温和。
“怎么回事?”他抓住太医的手腕,声音发颤。
太医叹了口气:“侧夫这是积劳成疾,加上忧思过度,伤及根本……能不能挺过去,就看这几日了。”
张昭看着榻上气息奄奄的人,心脏像被什么攥住了。前几日还笑着给他塞安神帕子的人,怎么突然就……他猛地想起沈阳那阴恻恻的笑,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
“谁来过?”
“只有……只有主夫院的人送过一次汤药。”侍女怯生生道,“侧夫说身子乏,喝了药就睡下了,醒来就这样了……”
沈阳。又是他。
张昭转身就要往外冲,却被陈砚虚弱的声音叫住:“阿昭……”
他扑回榻边,握住陈砚枯瘦的手。那双手曾无数次替他整理衣襟,替他抹去眼泪,此刻却凉得像冰。
“别去……”陈砚喘着气,眼神却清明,“听我的……别去……”
“可是他……”
“听话……”陈砚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像小时候哄他时那样,“陪我……说说话……”
张昭喉头哽咽,终是点了点头。他搬了张绣凳坐在榻边,听陈砚断断续续地说些旧事——说他刚入府时,作为侧夫如何谨小慎微;说张昭小时候总爱追着洛倾城跑,被沈阳撞见罚站,是他偷偷塞了糖;说那年冬天他为护着张昭,被主夫沈阳罚跪雪地里,膝盖落下的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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