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髓药膏的清凉,如同一场迟来的细雨,暂时抚慰了那片刚刚经历了酷烈“净化”的、焦灼的土地。骨头急促而混乱的呼吸,在药力与疲惫的双重作用下,终于一点点放缓、拉长,沉入一种更深、也更不稳定的昏睡之中。
然而,身体的痛苦可以被压制,灵魂深处因外力强行侵入、净化而激起的惊涛骇浪,却不会轻易平息。高烧,如同潜伏已久的猛兽,在她最虚弱的时刻,骤然亮出了獠牙。
最初只是额头的温度,略高于寻常。但很快,那热度便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看不见的火苗,在她冰冷的血液与经脉中同时点燃,疯狂舔舐着她每一寸虚弱的生机。
苍白如纸的脸颊,迅速染上了一层不正常的、病态的潮红。那红晕并不健康,反而衬得她眉眼间的脆弱更加惊心。干裂的嘴唇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微微张开,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出灼热的气流。细密的冷汗,再次不受控制地渗出,很快又在这高热下蒸腾成淡淡的、带着苦涩药味与一丝腥甜气息的白雾,缭绕在她身周。
她的身体,开始无意识地、小幅度地辗转、挣动。盖在身上的薄被,很快就被她无意识地踢开、扯乱。即使昏迷,那秀气的眉头也紧紧蹙着,仿佛在睡梦中,依旧在与某种无形而庞大的痛苦搏斗。偶尔,喉间会溢出几声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破碎而含糊。
白子画并未调息太久。
当那异常的、带着灼人温度的呼吸声,以及那无法抑制的痛苦呜咽,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时,他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深邃的眼底,并无睡意,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比夜色更沉的墨色。仿佛方才短暂的闭目,只是将外界的最后一丝光线隔绝,让那内里的幽暗更加纯粹、更加无边无际。
他起身,走到玉榻边。
无需触碰,那股扑面而来的、滚烫的、混乱的气息,已昭示了一切。
高烧,而且是掺杂了灵力反噬、神魂震荡、以及伤口“规则伤痕”与净化之力残留冲突的、极为棘手的邪热。寻常的退热丹药,效果有限,且需慎用,以免与她体内复杂的伤势和那枚不稳定的“种子”产生不良交互。
他抬手,虚悬于她额头上方。掌心并未凝聚灵力,只是凭借自身对温度与气息的敏锐感知,确认着她此刻的状态。
热度惊人。识海如同一锅被架在烈火上疯狂煮沸的、混乱的浓汤,无数破碎的、带着强烈情绪色彩的念头与画面,在那沸腾的汤水中翻滚、碰撞、碎裂、又重组。她的神魂,便在这滚烫而混乱的汤水中载沉载浮,不得安宁。
白子画收回手,转身走到外间。
苏长老正守在小炉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候,熬煮着一锅新的、药性更加温和的安神固本汤剂。见到白子画出来,她连忙起身行礼。
“尊上,骨头客卿她……”
“邪热入体,神魂不稳。”白子画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将‘冰心玉露丸’化入汤剂,分量减半。再取‘寒玉凝神席’来。”
苏长老心中一凛。“冰心玉露丸”是长留秘制、专用于镇压修士走火入魔或重伤后邪火攻心的顶级丹药,药性极为霸道清凉,通常只用于危急关头。分量减半,已是极为谨慎的处理。而“寒玉凝神席”更是罕有的异宝,以万年寒玉之心雕琢成席,辅以清心宁神的符文,对稳定神魂、降低心火有奇效,但因其寒气过重,寻常修士根本无法长时间承受。
“是,尊上。”苏长老不敢多问,连忙应下,转身去取。
很快,苏长老将化入了半颗“冰心玉露丸”的药汤,以及一张通体莹白、触手冰冷、表面镌刻着淡蓝色玄奥符文的寒玉席,送了进来。
白子画接过药碗。褐色的药汁,因为加入了“冰心玉露丸”,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墨绿色,散发出浓郁至极的苦味与一股直冲灵台的清凉气息。他走回榻边,俯身,一手极其轻柔地托起骨头滚烫的、汗湿的后颈,让她半靠在自己臂弯。
这个动作,让昏迷中的骨头似乎感到了些许不适,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抗拒的咕哝,身体不安地扭动了一下。
白子画的手臂稳如磐石,任由那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熨烫着他的皮肤。他用另一只手,舀起一勺药汁,送到她干裂的唇边。
“喝下去。”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奇异的安抚力量,仿佛能穿透高热与混乱的屏障,直接传入她昏沉的意识深处。
或许是那声音中的某种特质,或许是身体本能的求生欲,骨头紧闭的牙关,微微松动了一丝缝隙。
白子画手腕稳定地将药汁喂入。墨绿色的药汁滑过她干涸的喉咙,带来一阵剧烈的、冰火交织般的刺激。骨头浑身一颤,猛地咳嗽起来,更多的药汁从嘴角溢出,沿着下巴滑落,滴在她月白色的寝衣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喂药的过程,缓慢而艰难。每一勺,都伴随着她无意识的抗拒、咳嗽、和痛苦的闷哼。一碗药,洒了小半,喂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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