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抱着昏睡的苏月曦,掌心下女儿的体温灼人。家庭医生留下药和嘱咐后离开了,卧室里只剩下母女三人轻微的呼吸声,以及门外那片存在感极强的寂静。
苏星河安静地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手里无意识地捏着妹妹刚才擦汗用的毛巾,视线低垂。
苏晚的目光掠过儿子,最终停在虚掩的房门上。那条狭窄的门缝外,地毯上的阴影轮廓清晰——他果然在那里,像一尊被罚站的石像。
她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怀里的月曦。孩子烧得糊涂,偶尔啜泣,往她怀里钻得更深。这全然的依赖像温热的水,无声浸润着她冰封的心防。她想起下午在医院屏幕上看到的那个微弱跳动的光点,想起医生那句“孕囊位置偏低,需要格外注意”。
恨意仍在,如同沉在心底的砾石,磨得人生疼。薄家,薄老夫人,五年前那个失去的孩子……这些记忆的重量几乎让她窒息。可此刻,怀里女儿滚烫的体温,腹中那尚未成形却顽强存在的脉搏,还有门外那个连呼吸都放轻的男人……
一种深沉的疲惫席卷了她。不是妥协,更像是认清现状后的无力。她无法在抱着生病女儿的同时,再去激烈地决定另一个孩子的生死。现实的重压,暂时碾过了仇恨的尖锐。
她极轻地吁出一口气,动作轻微地调整了一下抱姿,让月曦睡得更舒服些。这个细微的动作牵动了小腹,一丝若有若无的抽痛提醒着她另一个生命的存在。
门外,薄靳珩背脊紧贴着冰凉的墙壁。他听到了里面细微的动静,听到了女儿逐渐平稳的呼吸。他紧闭着眼,喉结艰难地滚动。苏晚没有赶他走,甚至没有像之前那样散发出冰冷的排斥感。这微不足道的“容忍”,对他来说已是不敢奢望的恩赐。他像沙漠中濒死的旅人,贪婪地捕捉着门内传出的每一丝声息。
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不配祈求原谅。但只要能守在这里,知道她和孩子们安好,哪怕永远隔着一扇门,他也认了。
夜色渐深,卧室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苏晚维持着怀抱女儿的姿势,长时间不动,半边身体已经麻木。苏星河不知何时靠在她腿边睡着了,小手还攥着她的衣角。
她看着两个孩子,又一次下意识地将手覆上小腹。
去留的问题,并没有答案。只是在这个充斥着孩童呓语、药味和无声守望的夜晚,做出任何决断都显得过于沉重。
暂且……就这样吧。
一种基于现状的、无奈的共存,在这寂静的深夜里,缓慢地沉淀下来。
苏晚指间捏着那张轻飘飘的B超报告,倚着冰冷的门板。门外,男人压抑的、破碎的哽咽,像钝刀子磨着她的神经。报告单上那个小小的、模糊的孕囊影像,旁边标注着“宫内早孕,约7周”,还有一行手写的“建议密切随访,注意休息,避免情绪波动”。
七周。
她无声地计算着时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是那个雨夜,他失控咆哮后又像孩子般崩溃,而她身心俱疲,没有力气推开他的那次。混乱,不堪,毫无温情,却意外结下了这纠缠不清的果。
恨意是底色,浓稠得化不开。可当指尖无意识地抚过依旧平坦的小腹时,一种陌生的、属于母性的悸动,混杂着对过往流产的恐惧,丝丝缕缕地渗出来,与那恨意疯狂撕扯。她闭上眼,仿佛又能看到五年前法国医院那惨白的灯光。
门外,薄靳珩的额头抵着门板,泪水混合着额角纱布渗出的血,蜿蜒而下。他知道她就在门后,拿着那张决定他生死、也决定那个微小生命去留的判决书。他不敢想象她会做出什么选择。他母亲的罪孽,他当年的愚蠢,像两座大山,压得他永世不得翻身。他连祈求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像条濒死的狗,徒劳地守在外面,用这卑微的姿态,证明他还在挣扎。
“晚晚……”他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带着血沫的腥气,“我知道我没资格……但孩子……孩子是无辜的……求你……”
他的哀求被厚重的门板吞噬。
苏晚缓缓滑坐在地,背靠着门。他的哭声,女儿的啜泣,腹中那尚未可知的命运……所有声音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她抬起手,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腕,用尖锐的疼痛来对抗那灭顶的混乱和软弱。
不能心软。
绝对不能。
可那个“无辜”,像根刺,扎进了她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哭声渐渐低下去,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喘息。苏晚扶着门板,慢慢站起身。腿脚因为久坐而麻木。她拉开门。
薄靳珩几乎是应声抬起头。他脸上泪痕狼藉,眼眶红肿,看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毁灭性的绝望和一丝濒死的希冀。
苏晚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那惨状让她心头莫名一刺,随即被她强行压下。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手里那张被捏得有些发皱的B超报告,递到了他面前。
薄靳珩的瞳孔猛地收缩,颤抖着手,几乎是抢夺一般接了过来。当他的目光触及报告上“宫内早孕”那几个字,以及那个小小的孕囊图像时,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力气,猛地向后踉跄,脊背重重撞在走廊墙壁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