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息了两日,庄子里那股因长途跋涉而弥漫的疲惫气息稍稍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新生活的茫然与隐约的期待。
破败的房舍被进一步修葺,虽然依旧简陋,但至少干净整齐了许多,有了几分过日子的模样。
就在这略显平淡的清晨,庄子中央那片最大的打谷场上,刘管事带着几个庄头,敲响了一口挂在老槐树上的破钟。
“铛——铛——铛——”
沉浑的钟声在空旷的庄子上空回荡,惊起了几只觅食的麻雀。
苏家村的人们,无论是正在修补农具的汉子,还是在井边浆洗衣物的妇人,亦或是带着孩子熟悉环境的老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下意识地朝着钟声响起的方向望去。
“集合了!打谷场集合!”苏才洪亮的声音在居住区响起,他作为村里有威望的同辈人,下一代村长,主动承担起了传达和组织的角色。
他挨家挨户地招呼着,脸上带着一种郑重的神色。
苏大顺放下手里正在打磨的锄头,对正在院子里教几个孩子数学算式的苏安道:“安安,怕是要说种红薯的事了。”乔氏也赶紧从屋里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神色间有些紧张,又有些期盼。
苏安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炭笔,她暂时没拿出太多纸笔,只用树枝在地上或旧木板上教学,对意犹未尽的几个孩子,苏文泽和苏文谦除外,道:“走吧,我们也去听听。”
心里则想着昨夜已经放进仓库的红薯苗;看来裴四爷是真的一天都等不及了。
很快,打谷场上便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苏家村全体,以及庄子原本的一些佃户和帮工,也都好奇地围拢过来,低声交谈着,目光不时瞟向站在场院前方的那几个人。
裴景之依旧是一身便于行动的墨色常服,负手而立,身姿挺拔,虽未言语,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气度。
他身侧站着刘管事和景四。
而苏安,也被裴景之示意,站在了稍前一些的位置。
这个细微的安排,让所有苏家村人心头都是一动,只要苏先生主事,他们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裴景之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众人,缓缓开口,声音清朗,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诸位乡亲,一路辛苦。今日召集大家,只为一事——种红薯。”
场下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朝廷艰难,边关粮草更是重中之重。我们脚下这片土地,看似贫瘠,却蕴藏着生机。”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苏安,“苏先生。”
苏安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
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关切,有信任,有好奇,也有来自庄户们若有若无的审视。
她定了定神,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沉稳:
“各位叔伯婶娘,各位乡亲,还有庄子里的各位兄弟。”她先是对着苏家村人,又转向那些陌生的庄户,微微颔首,“我们带来的,是一种名为‘红薯’的粮食。或许有人在山里见过野生的,但我们要种的,是经过四爷手下选育的高产品种。”
她的话引起了下方一阵轻微的骚动。庄户们交头接耳,显然对“高产”二字持怀疑态度。这南云关的土地,能长出什么高产的玩意儿?
苏安没有急于解释,而是继续道:“此物耐旱,适应性强,块茎可做主食,藤蔓可做饲料,浑身是宝。最重要的是——”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苏家村众人,看到他们眼中燃起的亮光和与有荣焉的神情,才一字一句道,“据我们估算,若是种植得法,亩产可达千斤以上,精心伺候,甚至数千斤亦非不可能!”
“什么?!”
“千斤?!”
“几千斤?!吹牛吧!”
“我的老天爷……”
这下,不仅是庄户们炸开了锅,连一些原本知道红薯但不太清楚具体产量的苏家村年轻后生也惊呆了!
他们只知道红薯好吃、救命,却从未想过产量竟如此恐怖!
苏大顺和乔氏站在人群中,听着周围的惊呼和质疑,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乔氏更是忍不住小声对旁边的苏六月嘀咕:“六月你听见没?咱安安说的!几千斤!”苏六月抱着侄子,眼睛瞪得溜圆,连连点头,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刘管事和他身后的庄头们也是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不可能”三个字。
若非此话是裴四爷带来的人所说,他们恐怕早就嗤笑出声了。
裴景之适时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苏先生所言非虚。此物已在别处试种,产量确凿。本王……我今日在此,便是要亲眼见证,这南云关的土地,能否结出这救命的硕果!”
“本王”二字虽未说完,但那隐约透露出的身份和斩钉截铁的语气,瞬间压下了所有的质疑声。
庄户们噤若寒蝉,看向苏安和那些红薯苗的眼神顿时变了。
苏安知道,光靠说是不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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