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黑格比”在1988年那个闷热的八月夜晚,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咆哮着扑向粤东沿海。天空被撕开一道道口子,雨水倾泻而下,砸在柘林湾沿岸的屋顶上,噼啪作响。六十二岁的老渔民陈永贵蜷缩在他的小砖房里,听着风声如鬼哭狼嚎,每一次呼啸都像是要把他这间住了四十年的老屋连根拔起。
永贵老汉起身检查窗户是否关牢,就在他靠近窗边时,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海面。就在那一刹那,他看见了——海面上漂浮着几盏幽幽的绿光,不是渔火,更像是某种古老的信号灯。
“见鬼了。”他嘟囔着,揉了揉眼睛。闪电过后,海面又陷入黑暗,但那几盏绿光却烙印在他脑海里。
永贵的祖父曾是柘林一带最有经验的渔夫,小时候常给他讲明朝嘉靖年间倭寇侵扰沿岸的故事。据传,嘉靖四十三年的一个夏夜,柘林湾曾发生过一场惨烈海战,三艘明军战船与七艘倭寇船在此激战,最终同归于尽,全部沉入海底。永贵的先祖就是那场战役的见证者。
又一记闪电,永贵这次看得更清楚了——那绿光排列的形状,分明是几艘古战船的轮廓。
“海市蜃楼吧,台风天的怪现象。”他自言自语,试图用理性安抚自己不安的心跳。但当他转身准备离开窗口时,一阵若有若无的号角声穿过风雨传进他的耳朵。那不是现代船只的汽笛,而是某种海螺号角的声音,低沉而悲凉。
永贵的手开始发抖。他想起了三十年前父亲出海失踪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台风天。村里人都说是海底的“阴兵”把他带走了,为了不让他泄露海底古战场的秘密。
“阿爸…”永贵低声唤着,眼眶湿润。那年他三十二岁,正值壮年,却因为父亲的离奇失踪,从此再不敢在台风夜出海。这个决定让他背负了半辈子的愧疚——如果当时他勇敢一点,带着船出去寻找,也许父亲还能有一线生机。
风雨稍歇的间隙,永贵听见了微弱的呼救声,是从海上传来。他凝神再听,呼救声更加清晰了,还夹杂着柴油发动机的噼啪声——是附近渔船的马达声!
没有犹豫,永贵披上厚重的雨衣,冲向码头。他的老伙计“粤饶渔107”在风浪中剧烈摇晃。解开缆绳的那一刻,他感到一阵眩晕,仿佛三十年前的悲剧即将重演。
“这次我不会再退缩了。”他咬紧牙关,发动了引擎。
小船像一片树叶在汹涌的浪涛中起伏。永贵凭借五十年的航海经验,在黑暗中辨认方向。呼救声时断时续,引领他驶向柘林湾外海。奇怪的是,越往深海驶去,风浪反而越小,但海水却变得异常冰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和硝烟味。
突然,海面下亮起一片奇异的光芒,淡绿色的,如同无数只萤火虫在水下飞舞。永贵关掉引擎,站在船头俯身观察。光芒越来越亮,渐渐勾勒出几艘木质帆船的轮廓——那是明代战船的形制,船身破损严重,但桅杆上悬挂的明军旗帜依然清晰可见。
“老天爷…”永贵倒吸一口冷气,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冰凉。
更令人震惊的是,海底的战船周围,漂浮着数十具身着明代盔甲的尸体,有些已经变成白骨,有些却似乎还保留着血肉之躯。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蓝光,手中紧握着长矛和火铳。
就在这时,海底传来一声沉闷的炮响。
永贵本能地蹲下身子,只见一道红光从海底射出,穿透他的船体,直冲夜空。炮弹经过的地方,空气变得灼热,却没有对船只造成任何损伤。炮弹无声地消失在乌云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阴兵借道…”永贵颤抖着念出这个古老的传说。小时候听老人说,战死沙场的将士阴魂不散,会在特定时辰重现当年的战斗场景。
又一发炮弹从海底射出,这次永贵看得更清楚了——那是一颗实心铁弹,表面锈迹斑斑,却带着一股硫磺和硝石的气味,穿透他的船体时,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但船身毫发无损。
海底的喊杀声渐渐清晰起来,是永贵听不懂的古老方言,但那种拼死搏杀的决心和恐惧却穿透了数百年的时光,直击他的心脏。他看见明军水师与倭寇在海底厮杀,刀光剑影中,鲜血染红了海水——那血在绿光映照下,呈现出诡异的墨黑色。
“救命!救救我们!”现代渔船的呼救声再次响起,把永贵从震惊中拉回现实。他辨认出那是村里年轻渔民阿强的声音。
永贵重新发动引擎,朝着呼救声的方向驶去。每前进一段距离,海底的战况就更加激烈。炮弹接二连三地从海底射出,穿透他的小船,带着死亡的寒意却又不造成实质伤害。永贵感到自己的理智正在崩溃边缘,这种超越常识的恐怖让他想要调头逃走。
但他没有。
“三十年前我逃了,这次不会。”他喃喃自语,眼前浮现出父亲苍白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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