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孔卡片系统在码头运行到第七天时,丁陌已经开始从这个系统中尝到了甜头。
这甜头不是明面上的。
中岛大佐视察的日子越来越近,码头上下都在为这场重要的接待做准备。丁陌白天要督导工人训练操作流程,要检查物资转运的各个环节,要协调各部门的配合,忙得脚不沾地。但到了晚上,当码头的喧嚣渐渐平息,他的另一项工作才刚刚开始。
这天傍晚,丁陌刚走出办公室,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等在走廊尽头。
是金掌柜。
老金穿着青布长衫,手里拎着个点心匣子,看起来像是来送礼的。但丁陌知道,这人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出现。
“金掌柜,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丁陌迎上去,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竹下先生。”老金拱手,声音不高不低,“前些日子您帮我们东家处理了那批‘景德镇瓷器’,东家一直念着您的好。这不,特意让我送点苏州刚到的茶点过来,请您尝尝鲜。”
丁陌心里一动。“景德镇瓷器”是他们之间的暗语,指的是上个月从三号码头走的那批药品。李爷这是有事要谈。
“李爷太客气了。”丁陌接过点心匣子,入手沉甸甸的,显然里面不止有点心,“我这正好要出门,金掌柜要是不急,咱们找个地方坐坐?”
“那敢情好。”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码头,沿着黄浦江边走了十来分钟,进了一家不起眼的茶馆。茶馆老板认识丁陌,直接把他们领上了二楼最里面的雅间。
门一关,外头的喧闹就隔远了。
老金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放在桌上。
“竹下先生,东家有批新货,想从您这儿走。”
丁陌没急着看那张纸,先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了一口:“什么货?”
“三十箱‘精细瓷器’。”老金压低声音,“一半‘青花’,一半‘粉彩’。”
青花指的是盘尼西林,粉彩是磺胺。这都是他们之前约定好的暗号。
丁陌放下茶杯:“货在哪儿?”
“还在‘南边’,下礼拜能到。”老金说,“东家想走老路子,一半往北,一半留下。”
北是天津,留下是上海。丁陌心里有数了。
“现在风声紧。”丁陌说,“特高课新来的那个小林,搞了套德国机器,码头上进出多少货,什么人经手,全都录在卡片上。想跟以前那样悄无声息地走,难。”
“所以才来找您。”老金说,“那套机器在您手里,怎么录,录什么,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再说,咱们不是还有‘小路’吗?”
小路指的是那条特别通道。那条道知道的人不超过五个,李爷是其中之一。
丁陌沉吟片刻:“李爷这次准备怎么安排?”
老金从怀里又掏出一张单子:“码头这边的辛苦费,按老规矩。另外,东家说了,这次货里有五箱‘上等青花’,是专门给您留的。”
五箱盘尼西林。丁陌快速算了下,这批货要是能顺利出手,利润至少是三位数的金条。
“货我要了。”丁陌说,“不过我自己留一箱就行,剩下四箱,让李爷帮我处理掉。钱不用给我现的,换点别的东西。”
“您要什么?”
“十台‘小发电机’,德国货。五十套‘大夫用的家伙’,要全乎的。”
老金皱了皱眉:“小发电机……这东西现在可不好弄,日本人盯得死紧。”
“所以才找李爷。”丁陌说,“他在租界里门路广,跟那些洋行的人都熟。你告诉他,价钱好商量,但货要好,要快。”
“那大夫用的家伙呢?”
“这个容易些。”丁陌说,“上海几家洋人医院都有存货,找关系匀一点出来。实在不行,黑市上也能淘换。”
老金想了想,点点头:“行,我回去就跟东家说。不过竹下先生,您要这两样东西……”
“不该问的别问。”丁陌打断他,“你只管传话。事成之后,我亏待不了李爷。”
老金识趣地不再多问,把桌上的纸往前推了推:“还有件事。东家最近接了笔新买卖,想听听您的意思。”
丁陌展开那张纸,上面列着一串货物名称,但用的都是暗语:“黑油”“软胶”“亮丝”“白粉”“花布”“黄米”。
黑油是汽油,软胶是橡胶,亮丝是铜线,白粉是药品,花布是布匹,黄米是粮食。
全是管制物资。
丁陌看完,把纸折好,放在烟灰缸里点了。火苗窜起来,很快就把纸烧成一团灰烬。
“李爷胆子不小。”丁陌说。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老金说,“东家说了,现在市面上这些东西,价格翻着跟头往上涨。只要能弄进来,运出去,那就是金山银山。”
“弄进来容易,运出去难。”丁陌说,“这些东西,日本人查得比命还紧。码头、车站、路口,到处都是卡子。一旦被抓,不是掉脑袋的事,是掉一堆脑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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