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静的车拐进家属院时,暮色正顺着老槐树的枝桠往下淌。陈飞坐在副驾上,头抵着车窗,玻璃上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衬衫渗进来,却驱不散他浑身的僵冷。车刚停稳,他就推门要下,被王静一把拉住:“等会儿,我给你拿件外套。”
后备厢里翻出件灰色的运动外套,是王静大学时穿的,袖口磨出了毛边,带着点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先披上,晚上风凉。”王静把外套往他身上罩,手指碰到他胳膊时,才发现他在抖——不是冷的,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颤。
单身公寓在三楼,步梯间的灯泡忽明忽暗,映着墙上斑驳的“小心地滑”标语。王静掏出钥匙开门时,陈飞盯着她握着钥匙的手看了半天——那双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利落,不像刘芳的手,总涂着亮闪闪的指甲油,连拧瓶盖都要他代劳。
“进来吧,随便坐。”王静推开门,屋里的灯光暖黄,一下子把楼道的阴翳挡在了门外。公寓不大,一室一厅,却收拾得井井有条:沙发上铺着浅灰色的针织毯,茶几上摆着个青瓷花瓶,插着两枝新鲜的雏菊;阳台上晾着几件白衬衫,随风轻轻晃悠;最醒目的是书架,满满当当摆着法律书籍,《民法典》的封面上贴着便利贴,写着密密麻麻的批注。
陈飞局促地站在门口,脚在鞋和拖鞋之间悬了半天,还是王静把拖鞋踢到他脚边:“穿吧,新的,没穿过。”
他换鞋时,王静已经扎着围裙钻进了厨房,抽油烟机“嗡嗡”地转起来,很快传来打碎鸡蛋的“咔嚓”声,还有西红柿倒进油锅的“滋啦”声——这些声音太家常,像根针,猝不及防刺进陈飞心里最软的地方。
他在沙发上坐下,目光落在茶几上的相框里。照片上是大学毕业照,王静站在他斜后方,穿着学士服,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手里举着本《刑法学》;而他自己,搂着刘芳的肩膀,傻呵呵地笑,那时的刘芳,眼睛亮得像星星,说以后要每天给他做西红柿鸡蛋面。
“想什么呢?”王静端着杯水出来,放在他面前,“脸拉得老长,跟谁欠你八百万似的。”
陈飞没接话,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温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翻涌的酸涩。他其实不想来的,下午在法院门口撞见王静时,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当年法学院最拔尖的女生,如今成了小有名气的律师,而自己,却活得像个笑话。
厨房的香味越来越浓,鸡蛋的香混着西红柿的酸,勾得人胃里发空。陈飞的目光跟着王静在厨房和客厅间转,看她系着围裙弯腰擦灶台,看她踮脚够橱柜上的碗,看她把葱花撒进锅里时被热气烫得缩脖子——这些琐碎的样子,竟比记忆里刘芳精致的妆容更让人觉得踏实。
“喏,你的面。”王静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他面前,白瓷碗里卧着两个金黄的荷包蛋,西红柿酱红得发亮,葱花绿得冒尖,热气裹着香味往他脸上扑。
陈飞盯着碗里的面,喉咙突然哽住了。
“发什么呆?吃啊。”王静在他对面坐下,给自己也端了一碗,“上学时你就爱吃这个,每次食堂做西红柿鸡蛋面,你都要抢刘芳碗里的荷包蛋,还记得不?”
陈飞扯了扯嘴角,想笑,眼眶却先热了。他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面,刚送到嘴边,眼泪“啪嗒”一声掉进碗里,在酱红色的汤里砸出个小小的涟漪。
“嘿,这才多久没见,怎么还哭上了?”王静放下筷子,语气里的调侃淡了,多了点认真,“小飞,(上学时大家都这么叫),你不够意思啊,说好的请我吃饭,这倒好,到头来还要我亲自为你做饭。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动不动就流泪,没想到你也是水做的,哎。”
“你才是水做的。”陈飞吸了吸鼻子,被她逗得笑出了声,眼泪却流得更凶了,“我就是……就是好久没吃过这样的面了。”
“刘芳没给你做过?”王静问得轻描淡写,筷子却没再动。
陈飞的手顿了顿,面条从筷子上滑回碗里,溅起几滴汤。他低着头,声音闷得像从胸腔里挤出来的:“结婚三年,她就没进过厨房。”
空气一下子静了,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地走着,敲得人心头发慌。
“其实从一开始,就不该在一起的。”陈飞拿起桌上的水杯,一口气灌下去半杯,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她家条件比我好,她爸妈从一开始就看不上我,说我是农村出来的,没背景没本事。可那时候刘芳说她不在乎,说只要两个人好就行……”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点自嘲:“现在想想,都是骗我的。”
王静没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
“刚结婚那年,我在中医馆上班,一个月工资八千多,不算高,但够花了。可她爸妈说,‘一家人就得不分你我’,让我把工资卡交出来,由刘芳保管。我想着刚结婚,别闹僵,就交了。”陈飞苦笑了一下,“结果呢?我的工资,成了她家的‘公用基金’——她妈买保健品要花,她爸打麻将输了要补,最可气的是她弟刘磊,就是个无底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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