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郑州,空气里带着潮湿的泥土味。陈飞站在律所楼下的梧桐树下,手里捏着王静刚交给他的文件袋,指尖被牛皮纸磨得有些发烫。文件袋不厚,却沉甸甸的,里面装着法院的判决书、银行转账凭证,还有一张折叠整齐的收据——是刘芳支付的精神损害赔偿金。
“都办好了。”王静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站在他身边,伞沿的水珠顺着边缘滴落,在地面砸出小小的水花,“被转移的存款追回来了八十六万,刘磊冒用你身份贷的十五万,法院判决由他本人偿还,还得支付你爸妈两万块精神赔偿。”
陈飞“嗯”了一声,低头看着文件袋上自己的名字,突然觉得有些陌生。这一个星期,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父亲出院那天,刘母托人送来一箱鸡蛋,说是“赔罪”,被他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刘芳打过三个电话,他一次都没接,最后干脆拉黑了号码;王静每天发来案件进展,字里行间的冷静,成了他唯一的支撑。
“判决书里写了,房子归刘芳,但她得补偿你这三年的还贷金额,加上增值部分,一共四十五万,已经打到你卡上了。”王静收起雨伞,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这是我一个朋友开的中医诊所,在西安,他说如果你想换个环境,可以去他那里看看,待遇不错。”
陈飞接过名片,上面的“八仙庵中医馆”几个字透着江南的温婉。他笑了笑:“我还没想好去哪。”
“不急,慢慢想。”王静看着他,眼神里带着释然,“这阵子你太累了,该好好歇歇。”
陈飞没说话,转身往小区的方向走。他得回去收拾东西,那个曾经被他称为“家”的地方,如今只剩下需要打包的回忆。
熟悉的单元楼还是老样子,墙面上的爬山虎在雨后绿得发亮,电梯里的广告换了新的,是刘芳喜欢的那个明星代言的护肤品。打开家门时,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刘芳应该是搬走了,屋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他的几件行李堆在客厅角落。
他走到卧室,床头柜上还摆着那对银镯子,就是他送给刘芳的结婚纪念日礼物。当初刻“一生一世”四个字时,金店的师傅笑着说“现在年轻人都不兴这个了”,他却固执地坚持要刻。如今看来,真是天大的讽刺。
陈飞拿起镯子,塞进抽屉最深处。他打开衣柜,里面挂着的大多是刘芳的衣服,五颜六色的,像一片荒芜的花园。他的衣服只有寥寥几件,挂在最里面,洗得发白的白大褂格外显眼。
收拾到书房时,他在书柜最底层发现了一个纸箱,里面是他这三年的处方底单,还有一本日记。他翻开日记,第一页写着:“今天结婚,刘芳说她喜欢喝我煮的山药粥,以后每天都给她煮。”后面画了个笨拙的笑脸。
再往后翻,字迹越来越潦草,记录的内容也越来越简单:“刘磊又来借钱,刘芳哭了,我答应了。”“今天是结婚一周年,她在医院值夜班,没回来。”“发现她手机里的暧昧信息,假装没看见。”……最后一页停留在三个月前:“买了摄像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慌得很。”
陈飞合上日记,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他不是哭失去的婚姻,而是哭那个曾经卑微到尘埃里的自己——为了维持“幸福”的假象,他忍了太多委屈,骗了自己太久。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打在玻璃上,像谁在轻轻敲门。陈飞走到阳台,看着楼下熟悉的花园。他想起刚搬来时,刘芳在这里种了一排月季,说“等开花了,咱们就在花丛里拍照”;想起每个周末的早上,他在这里给她晾洗好的头发,阳光透过她的发梢,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想起吵架最凶的那次,他在这里抽烟到天亮,她站在身后,轻声说“对不起”……
那些曾经以为会刻骨铭心的瞬间,原来真的会随着时间褪色。只是褪色后的痕迹,依然会在某个雨天,隐隐作痛。
“啪嗒”一声,一滴雨水打在他手背上,冰凉的。陈飞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这里哭了很久,眼泪混着雨水,把胸前的衬衫打湿了一大片。他抬手抹了把脸,笑着骂了句“没出息”,转身继续收拾东西。
最后一个纸箱封好时,天色已经暗了。陈飞锁上门,钥匙放在门口的地垫下——这是他们以前约定好的,万一谁忘带钥匙,就把备用钥匙藏在这里。现在,这个约定也该失效了。
走出单元楼,雨已经停了。晚风带着月季的香味飘过来,陈飞突然想起,刘芳种的月季,今年好像一朵都没开。
第二天一早,陈飞拖着两个行李箱,站在了中医馆门口。医馆的牌匾在阳光下泛着红光,“仁心堂”三个字是爷爷当年亲手写的,遒劲有力。他在这里待了五年,从刚毕业的实习生,到能独当一面的主治医生,这里的每一味药材,每一张诊床,都藏着他的青春。
“陈医生,你可来了!”护士小周跑出来,眼睛红红的,“王馆长昨天还念叨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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