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文件的严谨措辞,像一层冰冷的霜,覆盖在“婚姻”这个本该温暖的词汇之上。沈星澜逐字阅读着周明辉律师呈上的婚前协议草案,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条款细致得惊人,清晰地划定了未来两年间,名为“夫妻”实为“合伙人”的权责边界,以及两年后财产如何清晰分割。
陆砚深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姿态松弛,仿佛眼前讨论的并非他的人生大事,而是一桩再普通不过的商业并购案。他甚至在助理送咖啡进来时,还有闲心点评了一句:“摩卡?糖分高了点,下次换美式。”
“关于第六项,知识产权归属条款,”沈星澜抬起头,指尖点在纸质文件的一行,“协议规定,婚姻期间基于星辉博物馆馆藏产生的所有研究成果、发表论着,知识产权归我个人所有。这一点,我需要明确的书面确认,并补充违约责任。”
陆砚深抬眼看她,似乎有些意外她会在这种细节上如此执着。“可以。”他答得干脆,对旁边的助理示意,“记下,按沈小姐的要求补充。”
他这种在商业谈判中常见的爽快,反而让沈星澜更清晰地认识到两人关系的本质。利益清晰,互不亏欠。
“至于其他条款,”沈星澜合上文件夹,声音平稳,“我没有异议。”
陆砚深放下咖啡杯,瓷杯与托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很好。那么,沈小姐,为了确保我们未来的‘合作’能在外界眼中更具说服力,或许我们需要一些……前置的了解。”他话锋一转,眼神里重新染上那种漫不经心的探究,“毕竟,一对即将闪婚的爱侣,若对彼此的喜好一无所知,恐怕连最蹩脚的狗仔都糊弄不过去。”
沈星澜静待他的下文。
只见陆砚深对助理做了个手势。助理很快取来一个巴掌大小的深蓝色丝绒首饰盒,放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
“这是我母亲早年收藏的一件小玩意,”陆砚深用眼神示意她打开,“都说沈小姐是业内顶尖的眼睛,不如借此机会,让我开开眼界?”
这不是请求,而是另一个形式的测试。赌约的余韵尚未完全散去,他似乎想在她最擅长的领域,再次确认她的成色。
沈星澜没有推辞。她再次戴上那副薄薄的白色手套,动作轻柔地打开首饰盒。黑色内衬上,躺着一枚胸针。主石是一颗约五克拉的蓝色宝石,被璀璨的碎钻众星捧月般环绕,设计风格带有明显的装饰艺术时期特征。
会议室的灯光下,蓝宝折射出幽深的光芒。仅凭第一眼,沈星澜就能判断其材质绝非凡品,车工和镶嵌工艺也极具时代特色。
“能借用一下您的手机手电筒吗?”沈星澜抬头,看向陆砚深。
陆砚深挑眉,将自己的手机解锁,调出手电功能,递给她。
沈星澜没有直接用手去拿胸针,而是从自己随身携带的便携鉴定工具包里(这是她职业习惯,几乎从不离身),取出一把特制的镶钻镊子和一个高倍率袖珍放大镜。她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胸针,避开金属部分,然后打开手机手电筒,从特定角度照射宝石。
强光穿透宝石,内部的结构在放大镜下无所遁形。她看得极其专注,清冷的眉眼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与认真,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眼前的这粒蓝色晶体。
陆砚深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发现她工作时的状态与平时那种疏离的平静不同,更像一个沉浸在谜题中的学者,眼底有光。
几分钟后,沈星澜关闭手电,将胸针轻轻放回丝绒盒中。她取下放大镜,看向陆砚深,语气是纯粹的客观与专业:
“陆先生,这枚胸针的镶嵌工艺和设计风格,确属上世纪二十年代的装饰艺术风格。配石为品质上乘的旧式欧洲切割钻石。”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那颗湛蓝的主石上,给出了最终的鉴定结论:
“但是,这枚主石,并非天然蓝宝石。”
助理的脸上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陆砚深眼神微动,身体几不可察地向前倾了少许,示意她继续。
“它的颜色过于均匀,内部在强光放大观察下,可见极其细微的、如同波浪般的生长纹路,这是维尔纳叶法(焰熔法)合成刚玉的典型特征。”沈星澜的声音清晰而冷静,“这种合成技术在上世纪初已经问世,多用于仿制高端宝石。如果我没看错,这应该是一枚二十世纪早期合成的蓝宝石。其本身具有一定的时代收藏价值,但市场价值与天然蓝宝石相去甚远。”
她抬起眼,目光澄澈:“令堂收藏它,或许是因为其设计,或许是因为其背后的故事。但它本身,并非天然宝石。”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一片安静。陆砚深凝视着她,片刻后,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这次的笑意似乎真切了几分,抵达了眼底。
“厉害。”他抚掌,这次带了几分真心实意的赞叹,“仅仅几分钟,只用最简单的工具。家里请来的几位老师傅,用了仪器,得出的结论也和沈小姐你一致。”他挥挥手,让助理将首饰盒拿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