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橄榄痕深·夜灯砺刃
夜色,并非轻柔的纱幔,而是浸透了墨汁的厚重绒布,带着沉甸甸的质感,将西奈半岛的每一道沟壑、每一块岩石都死死捂在怀里,密不透风。
星辰遥远而冰冷,像是钉在天幕上的银钉,其下的人间,正酝酿着一场足以撬动地区格局的风暴。
在这片土地深处,一条人工开凿的动脉正在沉默地搏动。
地道,帕罗西图抵抗运动的生命线,此刻正输送着致命的血液——小约瑟和他的突击小队。
橘黄色的防爆灯每隔十米一盏,如同地狱入口摇曳的引魂灯,在浓得化不开的潮湿空气里晕开一团团朦胧的光圈。
光线勉强照亮前路,却无法驱散那股混合了泥土腥气、混凝土粉尘、人体汗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发电机机油的特有气息。它钻进鼻腔,沉入肺叶,提醒着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这里既是庇护所,也是坟墓的前厅。
战士们穿着沾满泥污的黑色战术服,像一群无声的幽灵在隧道中穿行。
他们的装备——主要是磨损的AK-47突击步枪和塞满了C4炸药的战术背包——随着步伐轻微晃动,金属部件与织物摩擦,发出几不可闻的沙沙声。
这是用血换来的经验,由老战士里拉亲手灌输:在地道里,声音是比光线更危险的叛徒。脚步声必须轻,呼吸要缓,连心跳似乎都被要求压抑到最低的频率。
小约瑟走在队伍最前端,年轻的脸庞在跳跃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坚毅,甚至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冷峻。
他手中举着AN/PVS-14单筒夜视仪,镜片泛着幽绿的磷光。透过这“电子眼”,世界呈现出诡异的负片效果:混凝土加固的坑道壁细节分明,上面斧凿镐刨的痕迹宛如昨天才留下,有些地方仍在缓慢渗出地下水珠,凝聚,滴落,在寂静中敲打出清晰而规律的“滴答”声,仿佛死亡倒计时的节拍器。
“还有五百米。”小约瑟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在封闭的空间里清晰地传到每个队员耳中。
他停下脚步,转身,目光扫过身后一张张年轻或已显沧桑的脸。
“最后检查装备,保险打开,保持静默。我们即将进入猎场。”
没有多余的回应,只有一连串轻微而熟练的金属撞击声和布料摩擦声。
战士们依令而行,手指灵巧地检查着枪械的每一个关键部位,确保弹匣装填到位,枪膛清洁,保险处于随时可以击发的位置。一种混合着紧张、兴奋与决绝的气氛在队伍中弥漫。
队伍中一个名叫阿卜杜勒的年轻战士,脸上还带着些许未脱的稚气,他从贴身口袋里摸索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麦饼,递向小约瑟:“约瑟,吃点吧。接下来的活儿,需要力气。”
小约瑟的目光在麦饼上停留了一瞬,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
胃里早已空瘪,上一次进食还是十个小时前,一小块干硬的馕和几根咸得发苦的腌菜。
他坚定地摇了摇头,将阿卜杜勒的手推了回去:“你留着。战斗结束后,我们一起吃。”
饥饿能让人保持警觉,饱腹则可能带来迟钝。这是卡沙教导的,他不能在这个时候犯任何错误。
队伍再次启动,地道逐渐收窄,从可容两人并行变成了仅能一人通过的狭小通道。小约瑟不得不侧着身子前进,一只手扶着冰冷潮湿的墙壁。
掌心下,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地层深处传来的、持续而微弱的震动——那是远方发电机工作的韵律,也是他们此行目标的脉搏。
他想起卡沙在战前动员时说的话:“地道是我们的根,是血脉,更是刺向敌人心脏的利刃。”此刻,他手握利刃之锋,即将破土而出。
同一片夜空下,埃拉特公路旁陡峭的山崖之上,则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没有地道的压抑,却充满了山风呼啸的凛冽。
里拉,这位帕罗西图抵抗组织中有名的“重锤”,正像一头老练的山豹,指挥着他的重机枪班构筑阵地。
他们选择的这个位置极其刁钻,居高临下,视野开阔,能将蜿蜒如蛇的埃拉特公路一大段尽收眼底,脚下是犬牙交错的碎石坡,为工事提供了天然的掩护和建材。
“快!把基座架稳!沙袋,三层!每一层都必须用脚踩实!不想被敌人的迫击炮弹震碎内脏,就给我把工事修得像你们家的灶台一样结实!”
里拉的声音粗粝而有力,压过了风声。他亲自监督着PKM通用机枪的组装,粗壮的手指熟练地旋紧脚架螺丝,检查供弹链是否平顺。
穆罕默德,一个刚加入不到半年的新兵,正和另一名战士合力将一个沉重的军绿色沙袋抬到预设位置。
沙袋里装满了本地的沙土,异常沉重。
汗水从他额角不断渗出,顺着年轻的脸颊滑落,滴在粗糙的岩石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
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用力将沙袋垒砌、压实,动作虽然还带着生涩,但那份专注和认真,让里拉暗自点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