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光还没穿透加沙南部的晨雾时,瓦砾堆里已经有了动静。不是伊斯雷尼巡逻队的履带声,也不是无人机的嗡鸣 —— 是更细碎、更坚韧的声音:铁铲刮过混凝土碎块的刺啦声,塑料桶接雨水的滴答声,还有孩子踩着断钢筋时发出的、被刻意压低的咯吱声。
卡沙靠在半截图书馆的立柱上,看着眼前这片被称作 “三城废墟” 的地方。立柱上还贴着半张残破的书脊,能辨认出 “阿尔-基塔布” 三个字,油墨被硝烟熏成了灰黑色,像一道凝固的泪痕。他身上的军装洗得发白,左胸口袋缝着块褪色的红布,那是去年从被炸塌的孤儿院废墟里捡的,里面裹着半块孩子没吃完的饼干,现在硬得能当武器。
“队长,勘察组准备好了。” 小约瑟跑过来时,帆布靴上沾着的泥浆滴在卡沙的裤脚。这孩子才十七岁,下巴上刚冒出些软毛,却已经能熟练地拆装旧步枪 —— 那枪是从伊斯雷尼俘虏手里缴的,枪托上还刻着希伯来文的 “忠诚”。
卡沙点点头,目光扫过不远处排队接水的人群。队伍里大多是老人和女人,每人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容器:裂了口的陶罐、剪去上半部分的塑料瓶,还有个老太太抱着个掉了底的铝锅,锅底垫着块破布,勉强能盛些水。负责分水的是徐立毅,他蹲在临时挖的蓄水池边,用个带刻度的旧量杯,给每个人分两百毫升水,动作慢得像在数米粒。
“水够吗?” 卡沙走过去时,徐立毅正把量杯里最后一点水倒进一个小女孩的奶瓶。那孩子裹在满是补丁的毯子里,小脸皱巴巴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正盯着徐立毅手腕上的旧手表 —— 表盘裂了,指针停在三点十四分,那是三天前伊斯雷尼空袭的时间。
“蓄水池里还剩不到三百升,” 徐立毅直起身,揉了揉腰,他的腰是去年在杰宁突围时被弹片划伤的,阴雨天就疼得直不起身,“昨天的雨比预想的小,蒸发得又快,最多撑到明天中午。”
卡沙没说话,低头看着蓄水池里浑浊的水。水面上飘着些灰尘和草屑,偶尔有气泡冒上来,是底下的淤泥在发酵。他想起昨天开会时阿卜杜拉的话:“先把防线修起来!伊斯雷尼的坦克随时可能过来,没防线,有再多水也喂炮弹!”
阿卜杜拉此刻正蹲在废墟边缘,指挥几个队员加固临时掩体。他手里拿着根锈迹斑斑的钢筋,时不时用拳头捶捶掩体的土坯,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看见卡沙过来,他把钢筋往地上一戳,扬起的尘土溅在两人之间:“队长,南边的掩体还缺二十根钢筋,东边的沙袋不够,得让勘察组优先找建材,别总盯着那些破房子里的瓶瓶罐罐。”
“那些‘破房子’里住着人。” 卡沙的声音不高,却让阿卜杜拉的火气降了些。阿卜杜拉是个老兵,打了五年仗,身上有三处枪伤,最严重的那次是在加沙城中心,子弹从锁骨穿过去,差点打穿动脉。他不是不心疼民众,只是见多了 “没防线就没活路” 的场面 —— 去年在拉法,他们就是因为没及时加固掩体,被伊斯雷尼的装甲车冲散,三十多个弟兄没回来,还有五个平民被流弹击中。
“人要活,也得能扛住炮弹。” 阿卜杜拉捡起块碎石,用力扔向远处的断墙,“昨天巡逻队看见伊斯雷尼的坦克在三公里外集结,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动手?咱们现在就像光着膀子站在枪口下,连件像样的盔甲都没有。”
卡沙没反驳,他走到掩体边,用手摸了摸土坯。土是湿的,捏在手里能成团,这是昨天的雨水渗进去的。掩体只有半人高,上面铺着些破铁皮和木板,要是真遇到坦克,确实跟纸糊的没区别。但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临时棚屋区,有个女人正蹲在地上,用三块石头支起个小灶,灶上放着个豁了口的铁锅,锅里煮着些野菜汤,蒸汽袅袅地升起来,在晨雾里散成淡白色的烟。
“阿卜杜拉,” 卡沙的目光落在那锅野菜汤上,“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要守在这里吗?”
阿卜杜拉愣了一下,随即别过脸,盯着地上的裂缝:“为了把伊斯雷尼赶出去。”
“不止是这样。” 卡沙蹲下来,捡起块碎瓷片,瓷片上还留着朵蓝色的花纹,像是个盘子的一部分,“去年在汗尤尼斯,我们救了个老太太,她家里人都被炸死了,就剩她一个,怀里抱着个装着种子的布包。她说只要种子还在,春天就能种庄稼,人就能活下去。”
他把瓷片放在掩体上,瓷片反射着微弱的晨光:“防线要修,但不能抢民众的活路。勘察组先去清理西边的居民楼废墟 —— 那里以前是个超市,可能有剩下的罐头和饮用水,还有地下室,能当临时避难所。建材的事,我让徐立毅联系周边的小据点,看看能不能调些过来。”
阿卜杜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看见几个孩子跑过掩体,手里拿着些用树枝编的小篮子,正往西边跑。领头的孩子手里举着个红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颗野草莓 —— 是昨天勘察组在废墟缝隙里发现的,分给了孩子们。阿卜杜拉的喉结动了动,最终把钢筋扛在肩上:“行,听你的。我带两个人去西边帮忙清理,让兄弟们小心点,那片楼塌得厉害,别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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