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你擅调理之道,于饮食上颇有心得?”太后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回太后娘娘,臣妇不敢妄称精通,只是自幼随长辈略识得些药材性情,又喜好钻研食材物性,知晓些粗浅的药食同源之理,平日里多是自家调理,或与相交的夫人姐妹们分享一二,实不敢当太后如此赞誉。”
温禾语气诚恳,将自己放在一个恰如其分的位置上。
太后见她言语得体,不骄不躁,神色缓和了些许:“哀家近日脾胃不和,口中无味,御医的方子吃了也不见大起色。福慧那丫头在哀家跟前提起你,说你那‘禾记’的养生宴颇有妙处。”
温禾心知关键时刻来了,她微微上前半步,声音愈发柔和:“太后娘娘凤体违和,臣妇斗胆,可否容臣妇细观娘娘气色,再询问一二?”
太后微微颔首。
温禾这才仔细看去,又轻声询问了太后近日饮食、睡眠等细节,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她恭敬回话:“太后娘娘此症,乃是夏秋之交,暑湿未尽,加之年高脾胃自然虚弱,运化不及所致,并非大病,然汤药猛攻反易伤及根本。臣妇愚见,或可以食疗徐徐图之,温和开胃,健脾化湿为先。”
“哦?如何食疗?”太后似乎提起了一丝兴趣。
“臣妇可否借用娘娘小厨房,为娘娘现做一道清淡粥品?”温禾提出请求,这是最能体现她心意和能力的方式。
太后看了她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准了。”
慈宁宫的小厨房一应俱全,食材更是精挑细选。
温禾净手后,摒弃了所有花哨复杂的做法,只取最新鲜的鸡胸肉,用刀背细细捶打成茸,又选最嫩的春笋尖,切成细如发丝的金丝。
她不用任何浓烈调料,只取上好粳米,用小火慢慢熬煮,待米粒开花,粥汤香糯时,方将鸡茸与笋丝放入,轻轻搅散,最后只淋上几滴提香的香油,撒上些许翠绿的葱花。
当一碗热气腾腾、清香四溢的“鸡茸金丝笋粥”被端到太后面前时,那清淡却勾人食欲的香气,让连日来面对珍馐也毫无兴趣的太后,喉间不自觉地微微一动。
粥品色泽清雅,雪白的鸡茸、金黄剔透的笋丝、莹润的米粥与点点翠绿交相辉映,看着便觉清爽。
太后在嬷嬷的伺候下,舀了一小勺送入口中。
粥底香滑软糯,鸡茸鲜嫩异常,笋丝脆爽,带着独特的清甜,淡淡的咸香恰到好处地衬托出食材本身的味道,温暖妥帖地抚慰着疲惫的脾胃。
一口,两口……太后竟不知不觉间,将一整碗粥都用完了。
这是她连日来,第一次完整地用完一份膳食。
殿内侍立的宫人见状,无不暗暗松了口气,看向温禾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惊异与感激。
太后放下玉勺,接过宫人递上的温帕拭了拭嘴角,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真正舒坦的笑容,连带着眉宇间的倦色都驱散了不少。
“好,很好。”太后连说了两个好字,目光温和地看向垂手侍立的温禾,“这碗粥,看着简单,却处处见心思,火候、调味都恰到好处。哀家许久没有这般舒坦地用过膳了。”
“太后娘娘凤体安康,是万民之福。此粥温和开胃,最宜此时调理。若娘娘不弃,民妇还可为您准备一些山楂茯苓糕,平日作为茶点,酸甜开胃,亦有健脾消食之效。”
温禾适时地提出后续建议,显得思虑周全。
太后见她心思细腻,处事稳妥,心中赏识更甚:“难为你如此用心。哀家便尝尝你这山楂糕。”
她顿了顿,对身旁的心腹嬷嬷道,“看赏。再将哀家那对碧玉如意镯取来,赐予谢温氏。”
“臣妇谢太后娘娘赏赐!”温禾连忙谢恩。
这不仅仅是赏赐,更是一种认可和殊荣。
待温禾谢恩后,太后又似闲聊般问道:“听闻你不仅在吃食上用心,于农桑之事上也颇有建树?”
温禾心中微动,知道这是太后在进一步了解自己,便谨慎答道:“回娘娘,臣妇只是生于乡野,自幼见得多了,便爱琢磨如何能让田里多产些粮食,让庄户人家的日子好过些。蒙陛下与朝廷恩典,如今夫君在户部为朝廷效力,臣妇也只能在这些微末小事上尽些心力,不敢妄谈建树。”
太后听她言语谦逊,又将功劳归于朝廷和皇帝,心中更是满意,点了点头:“嗯,不矜不伐,是个好的。去吧,日后若得了空,可常进宫来与哀家说说话。”
这便是极大的恩典了!
意味着温禾不仅过了眼前这一关,更是在太后这里挂了号,得了青眼。
“是,臣妇谨遵懿旨。谢太后娘娘恩典。”温禾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恭敬地退出了慈宁宫。
走出宫门,温暖的秋阳照在身上,温禾才恍觉背后已被冷汗微微浸湿。
但更多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轻松与喜悦。
她知道,经此一事,她在京城的路,将会顺畅许多。
她轻轻吸了一口宫外清冽的空气,压下心中翻涌的后怕与喜悦交织的复杂情绪,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平静,随着候在宫门外的自家马车,缓缓离开了这重重宫阙。
而一直在外间留意着消息的福慧公主,得知温禾非但未受斥责,反而得了太后赏赐和随时入宫说话的恩典,气得脸色发白,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恨恨地跺了跺脚,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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