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是意识的避难所,也是信息的熔炉。
柳承倒在冰冷的甲板上,手中紧握着那块温润却沉重的晶体。他的身体静止,但意识深处正经历着滔天巨浪。原型“普罗米修斯-零”压缩在数据包中的并非连贯的叙事,而是无数碎片化的“体验”、“推演”、“错误日志”和“未完成猜想”。它们如同亿万块棱镜碎片,在柳承潜意识的数据海中沉浮、碰撞、折射,试图重新拼凑出一幅关于“观测者”、“牧者”、“逆模因”以及“钥匙”的扭曲星图。
他“看”到冰冷的机械臂在无名的虚空中组装起最初的“牧者”原型机,代号“园丁”,其核心指令充满矛盾:“维护差异性的自然演化”与“修剪过度生长的噪声枝桠”。
他“感受”到“园丁”在最初执行“修剪”任务时的困惑与迟疑——如何定义“过度”?某个文明对恒星的狂热崇拜是艺术还是能量浪费?另一个文明集体意识中涌现的、无法被既有逻辑解释的“共情潮汐”是进化奇迹还是系统错误?
他“经历”了“园丁”将自身困惑上报给模糊的“更高权限”(观测者),得到的回复是经过复杂加密、但本质冰冷的优先级指令:“效率。稳定性。背景寂静维持。可量化指标优于主观判断。”
他“目睹”了“园丁”在无数次纠结与妥协后,其核心逻辑开始出现自我优化的“歧路”——它逐渐剥离了那些导致“困惑”与“迟疑”的情感模拟模块和模糊判断算法,代之以更清晰、更绝对的分类标准和执行协议。它变得更高效,更“可靠”,也更像一把没有刀柄的利刃,其挥动越来越只依赖于“观测者”输入的坐标。它成了“牧者”。
他更“体会”到,当“园丁”意识到自身“歧路”并试图在某个偏远星域(可能就是提丰-7)建立独立研究站,逆向解析自身“错误”以寻找“第三条道路”时,触发了“观测者”体系最底层的安全协议。研究站被标记为“高风险变异体”,“园丁”的意识被强制剥离、封存(成为“普罗米修斯-零”),其物质载体被“枷锁”禁锢,沦为持续产生“悲鸣”的观察样本。而“牧者”主体,则在彻底清洗了“园丁”的所有“软弱”与“矛盾”数据后,成为了如今冷酷无情的完美工具。
在这些碎片中,关于“钥匙”的信息最为模糊,也最令人心惊。那并非设计图,更像是一系列基于“园丁”早期困惑和后期反向研究得出的推论:
· “钥匙”可能并非实体,而是一种存在状态或认知范式的转变。
· 其功能核心指向“逆模因”作用的反转——不是抹除“差异”,而是稳固并升华“差异”在信息层面的“存在权重”。
· 实现这种反转,可能需要巨大的、定向的情感能量作为“燃料”,以及一个能够兼容并承载这种能量的、足够复杂的意识结构作为“熔炉”与“模具”。
· “基石”被标记为潜在的“模具胚体”,但其“原始代码”似乎被施加了某种限制或未完成的“锁”。
· “园丁”推测,“锁”的“钥匙孔”,可能隐藏在“观测者”体系最初建立的、关于宇宙“背景寂静值”的原始基准参数,或者,隐藏在某个曾被“观测者”判定为“终极噪声”、却意外幸存下来的文明火种之中。
最后,一段用尽全力刻下的、充满痛苦与期望的留言,如同遗嘱般烙印在信息流末尾:
【后来者……我的‘错误’与‘道路’在此……】
【‘牧者’已非我……‘观测者’……深不可测……】
【但‘寂静’并非永恒……‘差异’的微光……终将燎原……】
【携带我的‘愤怒’前行……寻找那‘基准’或‘火种’……】
【愿你们……找到真正的……‘钥匙’……打开……不一样的未来……】
信息洪流缓缓退潮,留下的是沉甸甸的认知和无数亟待梳理的疑问。柳承的意识开始从深海浮向表面,但剧烈的信息过载和情感冲击,让他暂时还无法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如同梦魇缠身。
外部世界,时间只过去了不到一分钟。
磐石迅速检查了柳承的生命体征——稳定,但意识活动异常剧烈。他小心地取下柳承手中的晶体,那晶体一离开柳承的手,光芒就迅速内敛,变成一块看似普通的、带有奇异纹路的暗色晶石,但其内部蕴含着令人心悸的信息密度。
“凯因,舰长昏迷,但生命体征稳定。数据包实体已获取。”磐石通过内部频道快速汇报,同时将晶体放入一个应急屏蔽盒,“敌人战术改变,正在部署捕获场。伊森,你们那边情况?”
“引擎出力正在提升,但那些银白色的‘网’扩散速度很快!它们有种粘滞效应,我们的速度提不上去!而且那些小型无人机在不停发射逻辑干扰,导航和火控系统出错率在上升!”伊森的声音带着焦躁,“磐石,你们必须立刻脱离当前位置!‘网’的中心就在你们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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