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莺莺跪在地上,像一尊被抽去魂魄的雕像,唯有那剧烈起伏的胸膛,昭示着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梦雪没有耽搁,转身离去。
不多时,她便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捧着锦盒的小丫鬟。
当那只沉重的紫檀木盒被打开时,一抹流光溢彩的华光,瞬间照亮了这方破败的院落。
金缕凤穿牡丹舞衣。
金线织就的凤凰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从裙摆上振翅高飞,每一片牡丹花瓣上,都点缀着细碎的南海珍珠,在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另一只盒子里,是与之配套的东珠头面,颗颗饱满圆润,光华内敛,价值连城。
这些曾经代表着她无上荣耀与家族鼎盛的珍宝,此刻却像一个个无情的嘲讽,灼烧着她的眼睛。
“去,沐浴更衣。”梦雪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差事。
热水被抬了进来。
两个月来,崔莺莺第一次褪去那身肮脏的粗布麻衣,将自己浸泡在温热的水中。
水汽氤氲,模糊了视线。她看着自己手背上那块被炭火烫出的焦黑伤疤,又看了看身上那些早已结痂、颜色深浅不一的旧伤。
她一动不动,任由丫鬟们用柔软的布巾擦拭着她的身体,仿佛那具身体不是自己的。
穿上舞衣的过程,更像是一场漫长的酷刑。
冰凉华贵的丝绸贴上肌肤,那沉甸甸的分量,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每一针,每一线,都曾是她骄傲的勋章,如今,却成了捆缚她尊严的枷锁。
丫鬟为她梳起繁复的发髻,将那一支支冰冷的珠钗步摇,插进她的发间。
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眉如远山,眸若秋水,纵然瘦得脱了相,那份天生的绝色风骨,依旧无法被完全掩盖。
只是,那双眼睛,已经死了。
镜中的人,美得惊心动魄,也空洞得令人心悸。
她像一个被精心打扮好,即将送上祭台的祭品。
当崔莺莺一步步走出房间,重新跪在那方冰冷的庭院中央时,高自在已经悠闲地坐在石桌旁,吃完了半盘蜜瓜。
他抬眼,打量着她。
目光里没有惊艳,没有欣赏,只有一种审视货物的挑剔与冷漠。
“开始吧。”他吐出瓜籽,淡淡地说道。
没有音乐,没有伴奏。
只有深秋萧瑟的风,穿过庭院,卷起几片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崔莺莺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那片死寂的眸子里,仿佛燃起了两簇微弱的、摇摇欲坠的鬼火。
她缓缓起身,赤着脚,踩在冰冷的石阶上。
起手,提腕,旋身。
那个曾经让她名动长安,引得无数王孙公子掷果盈车的舞姿,在这一刻,于这座肮脏破败的院落里,重现了。
她的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每一个顿挫,每一次回眸,都精准地复刻着记忆中最荣耀的瞬间。宽大的水袖在空中划出决绝而凄美的弧度,金线织就的凤凰随着她的旋转,仿佛活了过来,在那华美的裙摆上哀鸣。
这是一场无声的舞蹈。
也是一场盛大的死亡。
她跳的不是舞,而是自己被碾碎的骄傲,是清河崔氏百年荣光的挽歌。
高自在就那么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偶尔捏起一块蜜瓜,慢慢地嚼着。
梦雪站在他身后,神情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是那双落在崔莺莺身上的眸子里,多了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一舞终了。
崔莺莺力竭地跪倒在地,沉重的发冠从发间滑落,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又沉闷的声响。
她像一条脱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汗水混合着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冲花了脸上精致的妆容。
高自在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蜜瓜,用餐巾擦了擦手。
“还行。”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的崔莺莺,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价一道菜。
“风骨犹存,可惜,魂没了。”
他看都没再看她一眼,转身对梦雪吩咐道:“通知大理寺那边,给崔敦礼的牢房里,送一床新棉被,再找个郎中。”
说完,他便迈步向院外走去,仿佛刚刚欣赏的,不过是一场无足轻重的街头杂耍。
当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月亮门后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补充了一句。
“这身衣服不错,别脱了。今晚,就穿着它伺候吧。”
一句话,如同一道九天玄雷,狠狠劈在崔莺莺的天灵盖上。
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背影。
他不仅要她穿着这身代表着昔日荣耀的舞衣,为他献上卑贱的舞姿。
还要她穿着它,去行那最……最不堪的枕席之事!
这是何等的羞辱!何等的残忍!
“噗——”
一口鲜血,再也抑制不住,从崔莺莺的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身前华丽的裙摆,那金色的凤凰,仿佛也被染上了血色。
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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